杜杏嫦敏感地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眸四下一看, 却又什么也没发现, 只看到那位少言寡语的贺将军凌空一跃,而后将摘下的红叶交给了唐筠瑶。
她冷漠地收回了视线,却又听到与嘉平县主一起的那两名贵女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偶尔掩嘴发出一阵轻笑声, 隐隐约约间, 她听到“妾室”、“活该”几个字, 脸色当即一沉,迈步便朝那两人走过去:“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活该!谁又活该!”
她的语气着实算不上好, 脸色也是相当难看,那两人顿时便不高兴了, 其中个子稍矮的那人毫不客气地道:“我们在说什么与你什么相干?”
“算了算了,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又跟吃了炮仗似的,咱们不要与她计较。”个子高一点的那人轻轻拉了拉同伴的袖口,小声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家里多了位妾室么?又不是咱们惹的她,心里若是不痛快,有本事回去冲你们府里那位姨娘发啊,冲着咱们发什么脾气, 简直莫名其妙嘛!”个子矮的那位不满地道。
“你们再说一遍,你们再说一遍!”杜杏嫦大怒,双目似喷火般死死地盯着她们, 似乎她们胆敢多说一句的话便要与她们拼了。
“我们说什么了?是你莫名其妙地跑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我们说话与你什么相干!”那人不服气地反驳。
杜杏嫦正要冲上前去,察觉这边不对劲的郑妍一把便拉住了她,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还要不要颜面,要不要自己的声誉了?”
杜杏嫦惨然一笑:“我还有什么颜面,还有什么声誉?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看我们家笑话,纵是当面没怎么的,背地里也不定要怎么取笑呢!”
曾经她的娘亲多让人羡慕,此刻便多令人嘲笑。更让她心疼绝望的是,她最敬重的爹爹,每每都是护着那对贱人母子,如今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也全跑去讨好那对母子,视娘亲如无物了。
“你是堂堂将军府的大姑娘,谁敢看你笑话?好了好了,贺将军他们正往这边看过来呢,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郑妍也有些不耐烦了,一时又后悔今日不应该带她出来的。
杜杏嫦紧抿着双唇没有再说话。
唐筠瑶自然也察觉了这边的不对劲,不过也没有多作理会,仍旧装傻充愣地跟在贺绍廷身边,不时引着他和自己说话。
毕竟这段时间关于镇远将军府的笑话她也听了不少,大抵也知道杜杏嫦日子不好过,心里不痛快。
被人看的笑话多了,自然瞧谁都像在笑话自己,杜杏嫦的反应也不算让人意外。
贺绍廷也没有多想,更加没有察觉她是故意在众女跟前表现出与他的亲近,对她的话是有问必答,只是在听到杜杏嫦闹出的动静时抬眸望了过去,很快便又移开了视线。
可尽管只是随意的一瞥,还是让他身边的唐筠瑶给发现了。
唐筠瑶心中的警钟敲得愈发响亮。
廷哥儿谁也没有理会,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注意杜杏嫦,难不成他果真是对那杜杏嫦有意?
她这般想着,却浑然不觉自己与贺绍廷的亲密落在众女眼里,又是让人何等震惊。
唐淮周更是无奈抚额。
矜持啊矜持!我的好妹妹,再怎么说也有不少外人在场,好歹也要收敛几分吧!
嘉平县主眼眸微闪,想了想,快步追上唐筠瑶,刻意亲近地与她说话。
“县主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免得教人误会了。”唐筠瑶的心思全放在了贺绍廷身上,并不耐烦应付她,意有所指地道。
嘉平县主先是一愣,随即便醒悟了过来。
唐筠瑶是一身小厮打扮,她这般巴巴地接近她,在不知情之人眼里,就是她一个京中贵女有意讨好一个下人。
想明白这一层,她下意识地离唐筠瑶远了些,只一时又不甘心,趁着贺绍廷走到另一边与匆匆而来的范广说着话时,有意卖唐筠瑶一个好,压低声音提醒道:“筠瑶妹妹,你可是要小心一些,郑国公府有意与忠武将军府联姻,郑贵妃更是打算请陛下赐婚贺将军与郑妍。”
唐筠瑶一早便从五公主处听说了,闻言‘嗯’了一声,懒洋洋地回了句:“那又如何?”
嘉平县主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反应,蹙眉道:“难不成你对贺将军无意?”
“有意又如何,无意又如何?我能瞧上的男子,必是这世间上最最出色的。自古美人爱英雄,但凡是出色的男子,自然会引来不少女子争相竞逐,一切但凭本事便是。”唐筠瑶毫不在意地回答。
嘉平县主被她如此直白的话语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恰好也将她这番话听得分明的唐淮周捂脸,恨不得把这没脸没皮的丫头拎过来训一顿。
唐筠瑶可不理会他们怎么想,快步朝着贺绍廷走过去:“怎么了?可是又有差事?”
贺绍廷点点头:“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不必了,你有事要忙便先走吧!还有哥哥在呢!”虽然有点儿失望不能与他再多相处一阵,不过来日方长,她还是相当体贴地道。
唐淮周与沈旭昌此时也走了过来,闻言亦是此说。
贺绍廷见状也不再坚持,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唐筠瑶要紧跟着兄长不可乱走,见小姑娘无比乖巧地应下,这才带着范广急匆匆地离开了。
“人是在河安府一带失了踪迹的,咱们不少人也受了伤。”范广低声道。
“没有性命之忧便好,此番虽然跟丢了人,但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他们在河安府布置了人手,而那伍英娘更是他们当中一个重要角色,否则他们不会隔了两年还不放弃营救她。”贺绍廷道。
当年陛下没有处死那化名为图衣的前朝宫女伍英娘,便是想着留她一命当饵,好把她幕后之人引出来一网打尽。
如今伍英娘被救走,也算是在他们意料当中。
贺绍廷离开后,唐筠瑶便觉得兴趣缺缺,唐淮周更是对嘉平县主有意无意的亲近头疼不已,与同样觉得无趣的沈旭昌另约了时间,带着妹妹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却说杜杏嫦阴沉着脸回到府里,便听到云氏身边的侍女抱怨道:“说是西院那位身子虚弱,刚进的燕窝全给那边送去了!今日一大早送来的那批布料也是,西院那边挑了质地最好的,还说是给小公子做衣裳用的。”
“全是些见风使舵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府里的正头夫人呢!”
云氏冷笑:“且让她得意些日子。”
凌湘进府后,她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虽是勉强靠着曾经的情义留下了杜诚忠,可只要那位以儿子为由请他,纵是他已经躺在了她的床上,也是二话不说便离开。
一次又一次,她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她只需要似是而非的几句话,便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处理掉后院那些姬妾,干干净净地迎娶自己进门。可事隔多年,却突然冒出来那么一个下贱胚子,竟轻而易举便从她的床上把人给叫了走。
若早知他如此重视儿子,当年她便应该选择去母留子的。只可惜当时她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不能为他生下儿子,以致造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杜杏嫦气得浑身颤抖,二话不说掉头便走,打算去寻凌湘算账。哪想到刚走到园子里,便看到了步伐匆匆的兄长冯维亮。
冯维亮见她一脸恼色,止步问:“可是西院那位又气着你了?”
“她太过分了!”杜杏嫦简单地将事情道来。
冯维亮冷笑,眸中却难掩兴奋:“你放心,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只等父亲回来,我便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查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有眉目了,诚如他想的那般,那个贱人所生的儿子根本就不是父亲的骨肉!胆敢将与人私通所生的孽种栽到父亲身上,那贱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接下来好些日,唐筠瑶都没有见过贺绍廷,只有一回从唐淮周口中得出他并不在京城,想来是又领了什么差事外出了,一时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没有时间想太多,因为皇后凤体抱恙久不见好,五公主执意日日侍疾,谁劝都不听,连她最喜欢的免谈居士新话本也没有时间看。
唐筠瑶的心情也颇为沉重,只因她很清楚,皇后的大限也就在这一年内了。可她却什么也不能说,唯有与五公主一起,想方设法地哄着偶尔精神瞧来不错的皇后高兴。
而太子又因为接连犯错被为皇后之病忧心仲仲的天熙帝在朝堂训斥,恰好大理寺又查出一桩贪墨案的背后主谋是与太子关系密切的康宁侯之子,良娣彭玉琪之兄。
天熙帝龙颜大怒,将牵连的一干人等打入天牢,又怒斥太子枉为储君,将其禁足东宫自不提。
而皇后的身体不容乐观,或多或少知道情况的人家,也抓紧时间考虑儿女亲事。毕竟一旦遇上国丧,民间婚嫁喜事便要停办一年,多少会有些影响。
对亲事最为着急的莫过于郑国公府和应郡王府了,只因这两府均有一个眼看着年纪渐长,可亲事却久久定不下来的女儿。
郑妍前头两回订下的亲事,无一不中途夭折;嘉平县主则是左挑右挑,愣是相不中一个满意的,不知不觉间便拖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