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完了。”岑琰珠走了过来,说:“我看见岑念出门了。”
“哦。”侯婉挤出黄豆大小的眼霜,轻轻点在眼角位置上:“你管她做什么”
“快十二点了——”岑琰珠皱眉说:“她去哪儿”
“去给她哥送东西了。”侯婉说。
“爸爸叫她去的”
“……谁叫不都一样吗”侯婉擦完眼霜,抬头白了她一眼,说:“难道你想让我大半夜的去给岑溪送东西”
岑琰珠眉头紧皱:“要是出了事……”
“能出什么事这可是上京!脚下!”侯婉毫不在意,说:“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出事了!你是闲着没事做吧你担心她做什么”
“我才不是担心她!”岑琰珠说:“她出了事,我们岑家不是一样丢脸”
“那你给她打个电话,一路护送她到目的地吧。”
“我才不要。”
岑琰珠知道侯婉是在讽刺自己,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你准备的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怎么样了文老师有承诺推荐你参赛吗”侯婉转身朝她喊去。
“别问了,还早着呢!”岑琰珠头也不回。。
在盘古七星大酒店视野最好的一间包房里,杯觥交错,笑声不断,酡红从脖子染到眼睛的男女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在酒精的刺激下,带着女伴来的男人们的手大多都开始不安分,不是放在女伴腿上,就是放在女伴腰上,千娇百媚的女伴柔若无骨地靠在这些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同样因为酒精迷离的眼睛只看得进她们男人身上的劳力士金表或百达翡丽。
已经喝得视野开始摇晃的林赞从座位上起身,告罪一声后摇摇晃晃地走出包房。
如果不是他还带了分担战火的几人来,今天他非要被傅显灌死在桌上不可。。
站在战火边缘的他都如此,站在炮火中央的人呢
林赞扶着墙,拒绝了走廊上侍者的帮助,慢慢挪到了同层的洗手间。
他走进男洗手间,敲响了最尽头那间唯一一扇关上的隔间门。
过了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了。
岑溪坐在马桶盖上,低垂着头,满身浓重的酒气。
“小溪……你还好吗……”林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了几秒,岑溪才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
和林赞自己比起来,岑溪看上去的确好上不少,他脸颊发红,但眼神依旧清明。
林赞知道这个外甥一直千杯不醉,但他刚刚在七八个人的围攻下喝下的——又何止千杯
林赞心痛不已,他看着这个亲外甥,咬牙切齿地说:“你爸就是个孬种……”
“舅舅,我没事……”岑溪低声说。
“……要是你外公没出事,傅显这种小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岑筠连——岑筠连那个混球也不敢这么对你……要是爸还在……要是没出那回事……”林赞渐渐红了眼眶。
岑溪的睫毛越垂越低,他望着一尘不染的地面没有说话。
酒精从脸颊一直染到他的耳垂,不仅在他的血液里流转,也在他的头脑里嗡嗡作响。
岑溪试着起身,在这个过程中踉跄了一些,好在他条件反射地扶住了墙壁,马上就站稳了身体。
冰冷的石材为他滚烫的手心带来一抹凉爽,他稳了稳,走出隔间,说:“……舅舅,去洗把脸。”
林赞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身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擦洗他发红的脸颊和眼眶。
岑溪默默站在一旁等待,他垂着眼睫,脸上无喜无悲。
两人再回到包房的时候,神色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岑溪落座时,傅显笑着说:“我看你今晚喝了不少,还能喝吗千万不要勉强啊——”
傅显刺耳的笑声响彻整个包房,他带来的那些男女们大声附和着他的笑声。
群魔在人间乱舞。
岑溪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喝到傅董尽兴的时候。”
“岑总就是上道,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好听——你们说是吧”傅显带来的其中一名男人大笑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岑总可比岑董会说话多了。”另一人笑道。
“可不是么”傅显望着圆桌上从面前转过的帝王蟹,说:“世上总是笨人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他们收拾烂摊子的却永远是聪明人,所以人们才说聪明人累啊——这怎么能不累立诚,你累吗”傅显突然话题抛给身旁的傅立诚。
傅立诚讽刺地看了眼不说话的岑溪,说:“爸,有你这样的父亲,我想累一点也不行啊。”
傅显满意地笑了起来,绝口不提岑溪和林赞最关心的问题。
岑家想要和傅家握手言和,完全是痴人说梦。即使没有岑筠连愚蠢的挑衅,青山集团也迟早吞并岑氏,可惜现在时机还未成熟。
傅家会让步,但不是现在。
好不容易能将岑筠连最大的骄傲踩在脚下,傅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岑家如愿
这样的酒席不来个三四次,怎么能够凸显傅家的强大
“来,这杯是为了安慰我们疲惫的聪明人——”傅立诚笑着朝岑溪举起酒杯。
“立诚,这杯我替……”
“怎么,岑总不愿意喝我敬的酒是喝不了了,还是我不够格”傅立诚带着一脸笑容,打断了林赞未说完的话。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岑溪,双眼中精明的光明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蝮蛇。
“傅总敬的酒,我当然要喝。”岑溪微笑着说。
两杯盛在高脚杯中的红酒在空中轻轻相撞,鲜血般赤红的液体在透澈经营的玻璃中晃荡。
仿佛吃人的血浪。
岑溪喝完手中的一杯,立即有人给他重新倒上。
傅显带来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向岑溪敬酒,他们找到的理由千奇百怪,岑溪来者不拒。
林赞无能为力地看着他被酒桌上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围攻,不管他们是冷嘲还是热讽,岑溪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他的微笑像是百年前英国不落的太阳,永远都在那张工整英俊的脸上。
暴雨冲不走。
炮火轰不下。
那层凝固的微笑背后,他在想什么,这里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