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千岭在洛九江的小院里住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 洛九江迅速养成了全新的一个生活习惯,那就是每天夜里准时出现在寒千岭的房间里,给他盖一遍被子。
至于这个给寒千岭盖被子的时间点嘛……季世杰大概对此很有发言权。
因为洛九江每天准点去上门殴打他一遍之后, 就会回家给寒千岭盖被。
对于洛九江的这种做法, 系统评价为:[丧心病狂。]
今天季世杰有种感觉,那就是洛九江打他的时候,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洛九江这次胖揍他时显得有点没有创意。
当然,他肯定不会作死地主动向洛九江汇报这一点。
——洛九江确实有点心不在焉。
今天老家下大暴雨,他临走前led灯的光晕似乎有点发颤。系统检查以后遗憾地告诉他, 今天可能会停电。
停电就意味着停网。对于洛九江这种异界人类来说,断网并没什么可怕的。然而寒千岭每天晚上都会用手机视频和对方交流。而且半夜时也免不了发几条微信出去。
而且这个寒千岭的心防比较重, 断网对他来说, 可能同时意味着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络。洛九江并不想让寒千岭感觉不安全。
至于其他的事情, 比如寒千岭关节骨缝中每逢阴天下雨都会发疼的暗伤, 倒不在洛九江的考虑范围内。毕竟洛九江那一屋子胶水一样粘稠的灵气并不是白留的。
寒千岭只要还住在洛九江为他营造的“金屋”里,无论是风湿骨痛,乃至心率失调,这些病痛都不能打扰到他半分。
如果寒千岭的灵魂不是个残缺的碎片, 仅仅在这个屋子里呼吸一次, 就已经够他延年益寿半个月。
只可惜他是。
洛九江刷日常任务一样,定点打完季世杰收工。然而就在他刚刚在自己的房间里现身的那一刻,头顶的led电灯管摇晃了两下,最后光芒终于泯灭下去。
系统的通报同时到达:[断电了。]
仿佛故意想要洛九江心急似的,在断电的瞬间, 从寒千岭所在的客房方向猛然传来一声巨响。
洛九江心跳登时漏跳一拍。
他几乎只用了千分之一眨眼,就瞬移出现在寒千岭的客房门前。尽管他的神识能感觉到对方一切都好,但仍是感觉无法克制的担忧。
洛九江深吸一口气,克制地敲响了面前的房门:“千岭?”
房门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气息幽幽,洛九江却知道他没有睡着。
过了一小段时间,寒千岭才低声说:“请进。”
洛九江推门而入,只见寒千岭站在窗前,双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他察觉到洛九江进门,也没有回头,只是吞吐了一口烟雾,缓缓地说:“房架上有东西跌下来,惊到了你?”
“没有。”洛九江看他一切都好,不由松了口气,“我是怕你被吓到。”
寒千岭终于向洛九江的方向微微地偏过头,透过暴雨夜窗户玻璃反射出的半缕微光,足以照亮他面容上似笑非笑的奇异神色。
“会对我抱有这种担心的人……你好像还是第一个。”
不等洛九江露出局促的表情,寒千岭就已经补充道:“我不是说这样不好……”
倘若不是洛九江目力过人,想必看不清寒千脸上一闪即逝的恍惚之意。
寒千岭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瘦得脊骨都有些突出,最上面的那一截后背脊骨紧抵着冰冷的窗户玻璃,在他身后就是冰冷的夜和喧嚣的雨。他微扬的下巴带着点与世不容的孤傲神色,仿佛下一刻,自己就将融化于茫茫夜色。
暴雨冲刷天地时流淌出的的白噪音,以及黑夜天然给人带来的安全感,反而让心境显得更加宁静,可以让寒千岭卸下一部分心防。
便是在这样的雨声中,寒千岭轻轻开口,说出他在白日里绝不会说出的话。
“我不怕黑,也不怕下雨。在我童年的时候,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被关在阁楼的房间里。阁楼的天窗只透开一条缝,黑暗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习惯黑暗的地方,也习惯半夜突然而至的暴雨。在太过孤独的时候,雨和雷电的声音,都是我最习惯的的朋友。”
寒千岭大概不常对人吐露自己的过往,语调也因此微微地发紧。他现在说的这些事,甚至连他的心理咨询师都没能从他嘴里挖出来。然而今天,他竟这样轻易地说给洛九江。
我大概是疯了。在黑夜的凉意里,寒千岭吸一口烟,在心里清醒而自嘲地想。
本来他的面容与其说是清俊,就不如说是清艳,再抽一支薄荷味的女士烟,姿态就更是优雅矜贵。然而即使只露出一个模糊的剪影,也绝不会有人把他误认作女人。
因为他气质神色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股孤傲、冷峻和不屈服,同女士的模样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洛九江静静地看着寒千岭,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直以来,他了解千岭如同了解他自己,无论是哪一个千岭,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珍宝。由于本源都来自同一片灵魂,所以这些千岭对洛九江来说,都是一样的熟悉。
他自幼和千岭一起长大,他们是挚友、手足,也是从无隔阂的一对道侣。洛九江还没有自己第一把刀高的时候,就已经坚决地向寒千岭伸出手。
他觉得,他对寒千岭的事无所不知。
错了,不是这样的。
还有一件事是洛九江的盲点——他不知道寒千岭受伤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