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虽是清冷,说的话却十分客气,祁中培联想到傅翌刚才说的,楚妧正在给祁湛疗伤,便也没说什么,抬手吩咐随从将手里托盘放到了桌上,将上面的红绸揭开,指着红绸下的檀木箱子道:
“这是本王刚刚亲自挑选的一些进补药材,你吩咐下去,让临华院的厨子加在你每天的膳食里,好好补补身子,伤势也好恢复的快一些。”
祁湛面色未有丝毫改变,点头命傅翌将木箱收下,道:“孩儿谢过父亲。”
从语气到动作都保持着淡淡的疏离,也不接话,全然是一副送客的姿态。
祁中培自然看出了祁湛的意思,可他却一点儿也不想走,呷了一口茶,缓缓道:“如今老二领兵出征北高,老三远在边疆,老四又是个不争气的,新帝刚刚登基,朝中事务繁忙,为父暂时腾不开手来处理府中事务,为父打算等你伤势养好,就将府中事务暂且交于你打理,湛儿觉得如何?”
祁湛微微敛眸,他猜到祁中培或许已经知道今天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了。
算计如他,肯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将府中事务交与自己打理,无非是趁着使臣出使大邺,做给外人看看样子罢了。
祁湛眼皮也未抬一下,淡淡道:“孩儿明白了。”
祁中培又被祁湛噎住了。
他只能换了个话题,问道:“沄儿如今也快到了出阁的年龄,也该着手筹备她的婚事了,你身为沄儿的兄长,觉得沄儿该许配何种人家?”
祁湛一怔,原本古井无波的眼底这才泛起了些许涟漪,他微微抬眼,没有看祁中培,而是看向了傅翌。
傅翌正在给祁中培倒茶,低垂着眼睑,不大瞧得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原本稳当的壶嘴偏了些许,几滴水珠砸到了杯沿上,无声的落到桌面,跌的粉碎,只留下了一片亮莹莹的水渍。
新帝刚刚登基不久,宫中算上赵筠清也才只有三个妃子,祁中培在这个节骨眼上提祁沄的婚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向来喜欢用儿女的婚事作为政治筹码,从老二开始,一直到他,哪怕是最小的老六,他一个都不会落下,他们全都是祁中培巩固权力的手段罢了。
况且皇帝刚刚提拔了傅翌的军职,朝中原本一些反对祁中培的大臣全都消了声,他将祁沄送入宫中,那些望风而动的大臣忌惮他势力,定会站在他那一边,这对祁中培来说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他又怎肯轻易放过?
祁湛低头喝了口茶,面上神色未变,没有急着回答祁中培的话,而是反问道:“父亲觉得,应该给二妹安排亲事?”
祁中培道:“沄儿是本王最疼爱的女儿,凡夫俗子定是配不上她的,当由人中之龙才能相配。”
祁中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人中之龙,自然是指皇上。
祁湛低垂着眉眼,淡淡道:“孩儿想的不如父亲长远,父亲既然已经有了计较,那需要孩儿做些什么,只吩咐便是,孩儿自当为父亲尽力。”
祁中培缓缓点了点头,从他进屋到现在,这是祁湛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他听着最舒服的一句话,他又喝了一口茶,眼底仅有的不快也一扫而空,微笑着问:“怎么不见妧妧出来?她可歇下了?”
祁湛道:“今天的车夫把马车赶的快了些,她受不了颠簸,这会儿有些头晕,正在床上歇着呢。”
祁中培闻言一怔。
车夫?快一些?颠簸?
怀王府的车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筛选出来的,路上怎么可能会颠簸?车子又怎么可能开不稳?
他皱眉问道:“今天赶车的车夫是谁?”
祁湛低声道:“孩儿未曾留意。”
祁中培听祁湛这么说,原本处置车夫的想法也只能作罢,眼瞧着祁湛话比以前多了些,便又多与他闲扯了几句,呆了快半个时辰了,才将将出门。
祁湛这次没有让傅翌相送,而是亲自将祁中培送到了院门口,俨然是一副感激他将府中事务交与自己处理的样子。
祁中培也假惺惺的关怀了祁湛几句,笑着道:“你伤势未愈,不宜走太远,快回去歇着吧,本王自己回去便可。”
祁湛道了声“是”,目送祁中培离开了院门,才转身回到屋内。
傅翌正在厅堂里清理茶具,杯子上那碧色的光华在他眼中不断流转,他两瓣唇抿成冰冷的直线,神情虽是如常,可那握着茶杯的手却一直在发颤。
祁湛的眼睫动了动,轻声道:“二妹的事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去办,茶杯让丫鬟收,你先去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