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贾源有恙消息, 莫故也顾不得什么帝皇不好探视重病臣子之说,连忙微服赶到了荣国府中。
在荣国府中,不只是贾赦与贾政夫妇,就连在京郊练兵的贾代善都赶了回来,一见贾府全家人齐聚, 莫故便觉得有几分不安,再见到面呈死气的贾源,莫故便知道贾源当真是大限将至, 他颠声道“祖父”
“故哥儿来了。”贾老太太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咱们正想着要怎么跟你说呢,万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贾李氏亦在一旁抹着泪水, 推了推莫故道“你且进去吧,老太爷正想和你好好说话呢。”
“祖父”莫故坐在贾源身前,小心翼翼地输了一股灵气, 但贾源筋脉枯竭,既使输了灵气也缓和不了什么, 莫故低声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要不是这次他对王夫人请了疑心,让太医给贾府上下请平安脉,也不知道贾源还要暪他暪到什么时候呢。
贾源摇摇头, 无奈苦笑, “我毕竟是老了, 一点点小事便就撑不住了。”
他这病可以说是被贾政给气出来的,若是唤了太医,贾政气病祖父之事便暪不过人了, 他虽不喜贾政,便贾政毕竟是他的亲孙子,他着实不愿意毁了贾政名声。
只不过他虽是勉力支撑着,这王氏一进门,他心事一了,便撑不住病了,这次怕是当真过不了这一关了。
贾源这态度,莫故一望便知有事,正想询问清楚之时,却见贾老太太抹着泪对他摇了摇头,莫故微一犹豫,也不愿意在祖父临走之前凭给祖父添了心事,当下便按住不提。
贾源叹了口气,他这一生征战沙场,但终究是有几件憾事,其中最大的,自然是贾政。
虽是对贾政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但贾源更懊恼的是自己当年对这个孩子忽视的厉害,明知道贾史氏性格,当年便该早早的教育贾政,而不是由着史家送过来的黑了心的嬷嬷带着,要是早些好好教养,说不得能转回一二,但现下说什么都晚了。
想想贾政的将来,贾源始终有几分不放心,他握着莫故的手求道“故哥儿,祖父求你一事。”
自从莫故认祖归宗之后,贾源再也不曾以故哥儿唤之,更是不敢自称为祖父,这还是贾源多年后头一回再自称祖父。
莫故心下微酸,知道贾源也是心神激荡之下,用了旧时称呼,低声道“祖父但说无妨。”
“我想求你,赏赐政哥儿一个小官做做。”贾源思前想后,终究把心事说出,临了求莫故赏赐贾政一个官位。
“这”莫故微微皱眉,他自上位之后,已渐渐止住了买官卖官之事,如果赏赐什么官位给贾政,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贾源叹了口气道“政哥儿着实不行,若是靠着他自己,这辈子都绝对考不出一个功名,我有意把政哥儿给分出去,但总不好见着他一事无成”
贾源挣扎起身,郑重的向莫故磕头道“老臣没教育好子孙,只好舔着老脸,求圣上赏赐政哥儿一个官身了。”
这京里是贵人扎圈的地方,贾政如果没有半点官身,不出几年必定和寻常富户并无两样,倘若只是寻常富户也就罢了,怕的是贾政还护不住自个的小家。
他自己心知肚明,这些年来为了帮助圣上,他们贾家在朝中着实得罪了不少人。不说别的,就说他们贾家当年头一位还债之事,便把京里老亲们给得罪光了。
赦哥儿本就谨慎,更有着张阁老等人明里暗里的照顾,再加上圣上照抚,旁人不敢对赦哥儿出手,但政哥儿摆明不受圣上待见,说不定会把气出到政哥儿身上。
总归是自家子孙,他也不愿意政哥儿没了个好下场。
莫故微微一叹,随着越来越靠近红楼原著的时间点,这世界也越发向原著靠拢了,原以为王家没落至此,贾政便不会跟王氏成婚,万没想到两人竟然奉子成婚,着实超时代了一把,原以为贾政说什么都不可能有蒙祖荫得官之事,万没想到
莫故叹了口气,说到底,终究是他欠了荣国府的。
莫故想了想后道“让政哥儿先进礼部做个主事吧,将来且看政哥儿的表现了。”
按着原著,贾政应为成了工部主事,不过到了他这里,说什么都不敢把贾政往工部里丢了,安插到专搞些祭祀礼俗之事的礼部倒是合适,这家伙特爱跟人说礼,说不定在那里还有他发挥的机会呢。
贾源大松一口气,郑重的向莫故拜了一拜。虽然礼部是出名的养老之所,政哥儿进去之后,怕是成就有限,但他自知自家孙子的情况,故哥儿要是重用他了,他还怕会给家里招祸,这么一个不功不过的位置倒是极好。
莫故挑了些朝中的趣事和贾源略谈了谈,见贾源精神不济,终究不得不忍痛告别,他心下明白,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与祖父见面了。
三日之后,贾源逝世。
贾源贵为荣国公,其葬礼倍极哀荣,四王八公齐聚亲祭,而且他年过八十,也算得上是喜丧,不但平康帝与景荣帝父子亲至致祭,就连其远嫁在外地的孙女们也特特赶了回来。
贾源虽然膝下只有一子,但孙子女颇多,这丧礼也算是热闹,做为孝子孝孙,贾赦与贾政两人日日伺奉灵前,慕菁与王静妮自然也不例外。
慕菁还好些,她本就是江湖中人,武功更可以挤得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之例,其身体状况可比常人好太多了,虽然怀有身孕,但贾老太太与贾太太都不敢让她多操劳,深怕当年大皇子妃孝中落胎的事件重现,反倒没受什么折腾。
但王静妮可就惨了,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肚子早已有几分显怀,但她不敢揭露孕事,只能拿着束腰一直压迫着肚腹,这身子便有些不适,再一劳累之下,顿时便撑不住,累的胎儿不稳,最后也不得不卧床休息,这孕事也就暴露开了。
虽然太医厚道,只说是入门喜,但大伙都是明白人,一算算日子,再想一想当初贾王两家急着办婚事的模样,那有不明白的,王静妮没脸见人,干脆装起病来。
不过她虽然装起了病,但王家女未婚先孕一事开始在京中流传,气的其嫂子王李氏也跟着病了一场,直后悔自己怎么不早些把王静妮给管束好,一开始不让她和贾政认识,说不得也没这事了。
七七之后,贾老太太特意让人请了莫故过来,说是要分一下贾源的私房,请圣上来做个见证。
莫故微一迟疑,终究还是去了。
“圣上”贾老太太带领着全贾家上下,恭迎莫故。
“老太太免礼。”莫故连忙扶起贾老太太,贾老太太做为女子,自然是极注重保养,明明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了,但看起来却活活年轻了十来岁。
以往每年只要晋江胭脂作坊一出新的保养品,他都特意让人送上一份给贾老太太,一方面是为表孝心,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贾老太太在大晋贵妇界里也算是一个活广告了。
这次再见贾老太太,却见她难掩老态,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却好似活活老了十来岁。
莫故知道贾老太太与贾源夫妻多年,感情极好,贾源的过世对贾老太太的打击颇大,忍不住开口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太节哀。”
贾老太太拍了拍莫故的手笑道“圣上放心,我理会的。”
说句不好听的,贾源可是个武官,从她嫁给贾源的第一天起,她就有守寡的心里准备了,只不过她万没想到她提心吊胆了大半辈子,贾源却是被自个的孙子给气死的。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狠狠的瞪了贾政一眼。
贾政害怕的微微一缩。
贾源逝世之后,最是惶惶不安的莫过于贾政,他自己心里明白,祖父之死,有大半是被他气的,这事情父亲和兄长并不清楚,但老太太可是明白的,从那一日他说要娶王家女,把祖父给硬生生气晕过去后的那日起,祖父的身体便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每当贾政一想到此事,便觉得呼吸急促,好似立马要升天一般,总觉得祖父是被自己所害死的。而贾老太太丧夫之后,亦对贾政颇不谅解,平日里望着贾政的眼睛更像是淬了毒一般,着实令人恐惧害怕。
莫故眼眸微眯,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啊
贾老太太冷哼一声,强行压下对贾政的怨恨,她淡淡道“圣上请进,老身想请圣上做个见证人。”
贾老太太这是要按着贾源的遗命分配贾源的私房,贾政夫妻不约而同的精神一振,且不说最重银钱的贾政,就连王静妮也心中一动,她嫁进贾家之后,才知道贾府二公子是有多穷
不进门还不知道,进了门之后才知道贾政这个荣国府二公子不过是个面上光,就靠着那么一点月银过活。
贾府讲究穷养儿子,即使是荣国府的嫡出的二公子,每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才区区二两银子,即使成了亲,这月钱也不过才涨到五两银子,手头紧巴巴的不说,甚至连林海都不如,林海至少还有父母兄长补贴,而贾政当真是什么都没有。
所谓嫁汉嫁汉,吃饭穿衣,到了她这边却全都反了过来,不但没拿过半点夫君的银钱,就连自己手上的月例都还没捂热呢,便被夫君以各种明目借了去,要不是她机灵,把她嫁妆中的私房银子藏的好,只怕也被贾政拿了去。
这高门大户之中,明明贵为嫡出,竟然混成这样也算是极少见的。
想到此处,王静妮忍不住瞪了贾李氏还有她手上拉的小贾敏一眼,在她想来,贾政会混成这样,只怕跟继室打压脱不关系,想来想去,自然是贾李氏的错。
且不论贾政夫妇的心理活动,贾源多年前早就将自己的私房分配好了,直接越过贾代善,分给孙子及曾孙子。
贾赦独得五成,贾政得二成,贾瑚又再得一成,贾敏也得了一成,剩下的那一成则是均分给三个庶出孙女,至于其他几个媳妇都各自得了几套面头首饰与珍稀的布匹不等。
这对贾代善的三个庶出女儿来说可说是意外之喜,但对贾政而言却不是了,他原本想着自己就算没个五成,也该有四成,万没想到竟然只有二成
贾政忍不住碎碎念道“不是说诸子均分吗”
这律法规定,诸子均分,圣上也以此律判了好几个分家产的案子了,不能到了他这里就拐了弯啊。
想到此处,贾政便有些得意洋洋的看着贾赦,这圣上就在堂上,总不能当着圣上的面说个不字吧。
不料回答他的并非贾赦,而是莫故。
莫故直言道“此乃贾公私房,贾公自有权该如何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