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小孩们一片哄笑。
“畅畅,这个猴子不能喂,它不是在网里。”江满蹲下来解释,“你就在这儿好好看,不能离它太近,也不能故意逗它。”
小姑娘点点头,依旧不急不躁地“知道啦。”
开始表演猴子走钢丝,在钢丝上耍宝剑,看得起劲儿呢,姚二嫂急急慌慌挤进来,一把拉住江满“她三婶,他三叔了”
“咋啦二嫂”江满忙问,“发生啥事了”
“她爷爷,突然病重了。”姚二嫂看看周围,大家都在看猴子表演,便贴着江满耳边说,“我看,这次怕是真不行了。”
“怎么了”江满诧异了一下,转身拉住肖秀玲道,“秀玲姐,我有事离开一下,畅畅交给你了啊。”
“啥事啊”肖秀玲问了一句,也没等她回答,便意会地点点头,“你去吧,我看着呢。”
江满跟姚二嫂一起挤出来,姚二嫂才道“我也不太清楚,就听说突然不好了,我刚去看了,牙关紧咬,脸跟那烧火纸似的,招娣他爹守着呢,叫我赶紧找他三叔过去。”
江满说,他们出门时姚志华去村部打电话了。
“二嫂你先回去,我去找他吧。”
江满先去村部,姚志华还没走,被几个人拉住聊大天。江满也没声张,便喊了他一声,叫他回家有事。
“怎么啦”姚志华出来问。
“说你爹突然病重了,不太好。”
姚志华愣了下,赶紧往老宅跑。
“咋回事儿”老队长跟出来。
“说志华他爹突然不太好了。”江满道。
“那我也过去看看。”老队长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声,“姚大军,你打个电话给镇上,叫他们赶紧来了车,我有急用。”
结果镇上说两台车都外出了,估摸着最快也得一两个小时能来。这边一商量,总不能就在家干等着啊,便铺上被子,拉上板车先往镇上送,打算着先去镇卫生院打个针,抢救一下,然而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送到半路人就没了。
一边按部就班料理丧事,一边弄清原委,清理门户。
原来这天早上,姚香香起得有些晚,姚老大当天负责伺候老爷子,服侍他吃药还没走,就数落了姚香香几句,嫌她呆在娘家还好吃懒做,饭都不做,睡到这么晚不起。
姚香香则说,她带着个那么小的孩子,她容易吗。嫌姚老大就会挑剔她。
两人争执几句,姚老大生气离开后,姚香香吃完早饭,孩子哭闹不停,她就抱着孩子,使唤姚老太去洗尿布。
姚老太这阵子日子也不好过,就骂了姚香香,说家里伺候个病人,哪来的闲人伺候她,叫她自己洗尿布带孩子。
姚香香便哭哭啼啼地说,在婆家受欺负,回到娘家还要被奚落、被欺负,一早上这个数落她、那个骂她,这是不给她留活路啊。姚老太那脾气,就扯开嗓门骂了她一顿,说自己偌大年纪了,伺候老的伺候小的,当老丫鬟,还得给她带孩子洗尿布。
然后母女俩又吵了起来,吵架没好话,姚香香自怨自艾,埋怨娘家不好,她倒霉受罪也没人帮她。用姚香香的口气来说,她落到这个地步都怪别人,怪娘家,怪娘家没让她过上好日子,以前在娘家要是过得好,她哪能去南方打工,她不去南方打工,哪能被个男人骗,哪能落到这个地步。
老太婆则骂她自己不争气,自己没用。
等娘儿俩吵完了,进屋一看,姚老头刚吃的药吐了一床,人趴在床沿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老大家就住屋后,老二家隔着一道墙,这些事情瞒不了。
姚大嫂也是个狠人,当时就一边哭天抢地哭公公,一边拍手跳脚骂“咱们小心翼翼伺候着,花钱出力孝顺着,咱们是好好的孝心,好容易把爹救回来的,这下可好,让你们一下子给气得死死的。”
然后指挥着自家两个大的儿子“高产高升,给我打,打死这个祸害,就是她把你们爷爷活活气死的,可怜了你们的爷爷啊,从小就疼你们”
姑嫂婆媳积怨太久,终于让姚大嫂逮住大反攻的机会了。
姚香香被两个亲侄子一顿好打,姚志华弟兄三个都在场,只管哭爹,压根也没人管这些事,实则本来就恨不得揍她。
先不说伤不伤心,亲爹暴死,让人给气的,做儿女的总得做出个样子吧。姚老太不能打,还不能揍她姚香香了
这是当天下午的事儿。
当天晚上,姚老太怕小女儿真被打死算了。高产高升都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了,打人自不用说,下午那一顿打可没留手。这恐怕还没完,等到出殡的时候,几个儿子要是一发急,把姚香香打个半死,别人也不能怎样。
反正老头子死都死了,也活不回来。于是姚老太果断先顾着小女儿,给了她一点钱,偷偷打发姚香香抱着孩子连夜跑了。后来分析是先跑去姚老太的妹妹家躲了一夜,第二天坐车离开的。
等到姚老头去世的第二天,姚香玲接到报信才从永城赶来。她初四把姚老头从医院护送回来,初五才回自己家看看,中间只隔了一天,本来好转的老爷子就突然死了,姚香玲自然也气得牙痒痒。
实则姚香香要是不跑,起码把老爷子送下地,豁出命去使劲哭几场,姐弟几个也不能真弄死她。结果呢,跑了。
于是等把老爷子安葬下地,姚志华就当着姚老太婆和自家姐弟,以及好几位本家长辈的面说,从此以后断绝关系,他们老姚家,从此没有这个女儿。
作为儿媳,江满在老爷子入殓和出殡时也都到场了,死者为大,无非是做给活人看。出殡到村口,等亲戚朋友行过路祭,棺木抬起,子侄后辈们跟着送棺去墓地。
按照当地风俗,棺木抬走后女人们不去墓地,儿媳妇们要回灵堂“送灵”,就是再哭一场。并且风俗说,哪个儿媳妇最先跑进灵堂哭,哪个就能得到逝去长辈的福荫,添福发财。
所以姚大嫂第一个往回跑。江满自然是不屑一顾,姚二嫂一看江满那样子,干脆也不跑了,跟她并肩往回走。
“二嫂,我不去老宅了,谁要问你就说我头疼不舒服,先回去了。”江满道。
“我也不想去。”姚二嫂看一眼姚大嫂头跑的背影,“有啥福荫发财,让她自己去吧,反正我也抢不过她。”
江满面上不显,实则心里莞尔。怪不得说女人要有经济能力和地位,姚二嫂如今靠当加工户赚了钱,家庭生活好了,衣食不发愁,脑子也越来越清楚了。
一行人进了村,江满回头看了一眼,姚大嫂头边跑了,其他本家近房送丧的女性晚辈,都隔了一段跟在她们妯娌后边,用意是让她们先回到灵堂。江满皱皱眉头,便扶着姚二嫂,虚弱地往路边一坐。
“她三嫂,你咋啦”几个堂婶赶紧过来。
“婶子,我,我不舒服,头疼,胃也疼。”
“哎哟,这两天怕是操劳伤心,吃不好睡不安的,身子都不舒服了。”几个堂婶纷纷表示关切,有的劝她节哀顺变,有的赶紧去扶她。
江满则强撑着扶着姚二嫂起来,口中说道“婶子,你们先回去吧,二嫂,你受累送我回去歇歇。”
姚二嫂一听,十分上道,赶紧扶着江满,两人便慢步拐进另一条巷子。
不想回老宅的原因,跟死人无关。
而是按照常理,这时候老宅就只剩下姚老太,几个本家的女性老长辈陪着她,儿媳妇们回去“送灵”,灵堂哭完,就该回去安慰姚老太这个“未亡人”了。
江满一点也不觉得她需要安慰。老爷子一死,姚老太一时半会的,还没体会到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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