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琪将玄冰凝成的镜子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那玄冰镜顷刻之间便化为了满地碎片。饶是如此也不能平息安抚寒琪心中的怒,他抬手猛然一压,寒潭中的泉水便汹涌而出,掀起万丈高的层澜,可是即便如此,那倾洪而下的水流也无法冲刷掉他心中滔天的怒火。
修道时间久了,心也会渐渐淡了,更何况他活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如此愤怒的时候了。
他甚至有种想要去炸开叶英闭关山洞的冲动,冷笑着告诉他那个爱你的女人已经彻底疯了。或者直上九重天去撕了那些神明恶心的嘴脸――尽管妖族和兽族一直都不去插手神与人之间的战争,他们一直游离于世外冷眼看着虚伪的神明和狡诈的人类之间你来我往的厮杀,对这两个种族都没有任何好感。但是此时看着这些神明利用不成便要斩草除根的行为举止,寒琪仍然觉得丑陋得让他恶心。
哦不,就算是要斩草除根,还是不忘要利用一番压榨掉所有的剩余价值
杀人不过点头地,这些神明倒好,软刀子凌迟之后还要剜掉森森白骨上的所有的血肉,半点残渣都不留。
寒琪目光森冷,轻嗤冷笑,倏尔间他目光一凛,宛如刮骨的冰刃般森寒冰冷,水色的长发已经化成了水流直刺而去:“谁在哪里给本座出来!”
寒琪怒极之下下手可谓是毫不留情,水色的长发尖端已经化为了尖锐的冰锥,闪烁着晶莹可怖的光芒。而突然出现在寒潭边缘的黑袍人微微一怔,迎面而来的便是锋锐的冰锥,黑袍人抬手在腰间微微一扣,澄如秋水般的剑光划出一道迤逦的白痕,寒琪长发化成的冰锥却已经尽数被斩断落地。
干脆利落得仿佛剑刃从未出鞘一般。
“嗯”寒琪愤怒的目光因为这道雪亮的剑光而微微一凝,略微有些迟疑地道,“那柄剑……”
别在黑袍人腰间的佩剑寒琪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不止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用一种轻柔得几乎算得上是小心翼翼的力度去摩挲这柄剑,一次又一次。这些年来,苍梧山上的雪一层厚过一层,就如同那女子眼中不化的寒冰,冰冷而刺骨。但是寒琪偶尔能看到她落在这柄剑上的目光,还能依稀窥得旧日的柔软。
那女人到底有多重视这柄剑,寒琪再清楚不过了,为何此时此刻,面前的黑袍男子居然拥有着一柄一模一样的焰归剑
在寒琪警惕而戒备的目光之下,黑袍男子似乎沉吟思索了片刻,才抬手拿下盖在头上的黑纱斗笠。
“你……”寒琪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到男子的一瞬间便怔住了。
黑纱斗笠之下,流泻出宛如千山暮雪般的发,男子握着斗笠的手修长有力,分明的骨节仿佛一节节的冰玉。男子身姿挺拔庄严,渊s岳峙,望之俨然,然而他展露出来的清俊秀逸的眉眼,沉凝如琥珀般的眼眸,却分明是那个叶九思日日夜夜思慕的人。
男子那双暖棕色的眼眸仍然清透澄明,仿佛一眼便可以看透人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都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峦。
寒琪只听到他那温凉如水的声音平静而淡然地道:“好久不见了,寒琪。”
寒琪猛然扭头去看叶英闭关的山洞,却见洞口仍然萦绕着一层层的结界符文,显然里面那个闭关的人尚未出来,但是又如何解释那个人此时竟站在自己的面前寒琪心中的警惕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几分,他拿不准对方的来历,只能与对方遥遥对视,万千发丝凝聚而成的冰锥却并没有撤下,杀意尤深。
“寒琪,我时间不多。”黑袍男子丢出一个玉简,简单明了地道,“请将玉横给我,我们暂时用异世界的法则遮蔽了此世的天机,必须在这段时间里面将灵魂融合,然后将思儿送走,否则继续在此界待下去,死劫会越来越重。”
寒琪听着对方娴熟的称呼,有些疑惑又有些纠结地接过了玉简,神念匆匆一扫,便将来龙去脉了解了大概。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为了减少解释的时间,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刻录到玉简里,只要神念一扫,便可以知晓。寒琪的神念扫过,便发觉这个明显不是灵魂之身的男子的确有着和叶英一模一样的气息和灵魂波动,有些难以置信的同时,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修行千载,如今接触到天地之外的存在,超出法则的大千世界,如何不让他兴奋呢
“所以,你们是从未来回到了过去”寒琪抬手轻轻点在结界的符文上,荡漾而开的水纹将所有符文都模糊了,渐渐凝聚成一个金色的漩涡,寒琪打出一道传音符通知闭关的叶英,同时问道,“这其中的因果该如何解开你们改变了过去,可会影响你们的未来”
黑袍男子仍然是容色淡淡的清隽模样,气息静谧,语气平和的说道:“过去的我也曾经受到未来的我的帮助,我现在帮了‘他’,多年以后,‘他’也会回到过去去帮助现在的‘他’,这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循环的因果,一环扣一环,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
这样一段有些混乱的话语,寒琪却是听懂了,但是他心里还梗着一件事,不问清楚,便会让他抓心挠肺地好奇。
“嗯……那个,那个笨女人如今还好吗”寒琪想要选择一些文雅些许的形容,但是那个女子留给他的所有记忆,除了温馨美好,便只剩下蠢笨不堪。想起方才刚刚从水镜里看到的一幕,想起那个几乎因为这场浩劫而熬得肝肠寸断的女人,寒琪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汇来形容她了。
黑袍男子微微一顿,微微抬眸。不知道是曾经常年阖目的原因还是为何,他似乎习惯了这样垂眸的姿态,静谧而又恬淡。但是当他凝视着别人时,那双过于剔透沉凝的眼眸总会让人有种灵魂都被看透了的感觉,加之他身为藏剑之主,自有一番威仪,心怀不正的人只要瞅一眼,都几乎要失去了和他对视的勇气。
但是寒琪显然没有这样的顾虑,或者说他太过直白的思绪根本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仍然目含期待地望着黑袍男子。
“她很好。”黑袍男子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帘,淡声道,“昔年之事……委实过于惨烈,即便如今我常伴在她身侧,她偶尔也难免心生不安,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会陪着她,保护她,等待着过往加注在她身上的伤逐渐痊愈,哪怕是一辈子的时间。
黑袍男子话语一顿,似是在斟酌字句,也似乎在沉湎往事,直到寒琪投来有些疑惑的一瞥时,才淡笑道:“她已是我的妻。”
所以,你没有任何机会的。
寒琪显然听懂了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深意,径自丢给黑袍男子一个高傲不屑的眼神,自顾自便朝着山洞里走去。
他又不是蠢人,何尝不懂得这点那个笨女人或许是这千万年以来唯一让他感兴趣并心动的女人,但是也没有重要到非她不可。不过是从一开始,他被记忆碎片里面温馨的柔情所吸引,就如同叶英一般也沉醉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温柔之中,只愿长醉不复醒。后来,他为她的痴情而动容,因她为爱而不顾一切的行为而恼恨,并从中产生了怒其不争的怜惜之意,但这距离爱情,又显得过于遥远了。
毕竟,他是为她对叶英的情深似海而感动,倘若对方当真移情别恋,那这份感动难免要打个折扣。比起强取豪夺得到一份不算纯粹的爱情,寒琪更宁愿看她保持着这一份从一而终的痴心不悔,起码在他心中能停留着这一段因爱而带来的触动。
再则,那个笨女人自己做得太绝了,不管是分魂之后的魂契,契约后的功德共享,还是为叶英而选择的枯荣之道,她几乎是斩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此生除叶英之外,再无其他。寒琪没有对方那份孤注一掷的深情,面对她几乎不可回转的无怨无悔,寒琪从一开始便不抱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