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着萧无珩这句话,王珺微微愣了下, 她还沉浸在先前那一场旖旎的风光之中, 一时竟有些没有听清萧无珩说得是什么, 等回过神来,捕捉到他话中所说的“太仆寺”三个字才骤然反应过来。
太仆寺
她想起当初曾在家中与二哥说得那番话。
萧无珩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地方, 必然是他们查到了什么。
想到这,她忙敛了脸上的神色。
没了先前的女儿娇态,王珺已重新恢复成素日那个冷静自持的王家七娘,只是尽管她的面容沉静,可声音却还是有些急促,带着些紧迫的问道“可是查出了什么”
萧无珩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不过想着她本就与寻常女子有所不同, 便也只是温声与她说道“的确是查出了些事, 当日云国进贡过来的那些马送来后都是由专人照顾的, 只是”他说到这的时候,稍稍停了一瞬, 而后才看着王珺继续说道“我们查到当日照顾这些马匹的人,都在太子出事后死了。”
死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那双微微抬起的桃花目半眯了起来,她袖下的手轻轻攥着,神情也好似没什么变化,可声线却还是骤然冷下了几分“怎么死的”
“有喝醉酒掉进河里的,有在赌坊欠钱不还被人打死的,也有在路上遭遇小贼被人捅死的”萧无珩一字一句与人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嗓音微沉,就如他此时的神色一样“因为这些都是小吏,何况他们死得时候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因此仵作检查一番后也就无人再追查了。”
这些人的死法的确不算离奇。
长安城纵然在天子脚下,可每日也有不少人打架斗殴的。
只是同时这么多人在表哥出事后身亡,偏偏还都是太仆寺照顾马匹的,又怎么可能会正常左右也不过是上头有人压着,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些小吏身上有什么秘密,这才不曾在他们身上下功夫。
倘若当日只是怀疑,那么如今就可以确信了。
当初表哥出事绝对是有人在那匹马上做了什么手脚,可如今这些照料马匹的人都已经死了,就算真做了什么手脚又从何得知
想到这
王珺的神色骤然便沉了下来,就连那双原本盛着光彩的桃花目也垂了下去,好似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突然变得颓废起来。
萧无珩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下一疼,他伸出指尖轻轻朝她紧锁的眉心探去,等到指腹按在上头,抚平了她的眉宇,才看着她继续道“当日照料马匹的共有四个人。”
四个人
王珺想起先前萧无珩说得那几个身亡的小吏,怎么算也只有三个人。
难道
她豁然抬头,朝人看去。
而后便听到萧无珩与她说道“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因为那段时间出门探亲倒是正好躲过一劫,那人也是个聪明的,回来后知道他的那些同僚都死了便悄悄离开了,后来托了几个好友伪装成他意外去世,众目睽睽下下了葬,让众人都以为他是真得死了。”
“这大半年,他一直东躲西藏,我们也是费了好一通功夫才把他寻到。”
骤然听到这么一则消息,王珺先前才恍如死灰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她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忙握着人的手问道“那他可有说什么”
萧无珩突然被她握住了手,倒是一愣。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只娇小,一只宽厚,娇小的手雪白如玉,此时正软若无骨得紧紧贴附在宽厚的手心中。他没有松开,反而又握紧了些,发现眼前的小丫头还未察觉,他也说不出是好笑还是无奈。
只能看着她急迫的神情,与她说道“他说当日上头的人吩咐下来,给太子那匹马喂干草的时候多加了一种香料,这些香料也都是番邦送来的金贵东西,他们也未做他想。不过这人也是个机灵的,倒是多留了个心眼,发现那个香料会让马儿上瘾,若是到了时辰不去喂它便会使它发狂。”
说到这的时候,萧无珩的神情也逐渐冷淡下来,就连声线也添了些刺骨的冷峭“想来当初太子狩猎的时候便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导致那匹马狂性大发,最后才让他失足掉下山崖。”
萧无珩的一字一句,清晰得传入王珺的耳中。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咬着唇,就连双目也开始变得通红起来,不知是不是再强忍着什么,那贝齿咬着下嘴唇的时候,已印出了明显齿痕。
倘若再用些力,一定能咬出血来,可她却恍若未察一般,只是喃喃道“是萧无珏,是他,这一定是他做得”
她的嗓音又低又沉,恍如呢喃一般,若是不细听的话,根本无人会察觉。
可萧无珩是什么人
大燕朝赫赫有名的战神,几里之外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听个分明,如今这一句呢喃自然也没能躲过他的耳朵。
萧无珩心中是有些奇怪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娇娇会如此肯定这是萧无珏下的手相处这么久,他总觉得娇娇对萧无珏有着一种强烈的敌意。
当初长廊时,她望着他的眼神。
秦王和崔静闲出事时,她不管不顾要同萧无珏算账,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她笃定得知道一切恶根的来源皆是萧无珏。
他和王祈也不是没有猜测过。
可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光凭猜测就可以的,尤其是涉及到天家的事,近来他们不是没有查过,可无论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出这位太仆寺卿和萧无珏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才疑惑娇娇的笃定,他并没有遮掩自己的疑问,握着她的手问道“你为何觉得会是萧无珏”
王珺耳听着这话,心下却有些复杂。
她如此笃定的缘故,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一回,她知道萧无珏和那位太仆寺卿的关系。
可即便是前世,那位太仆寺卿在萧无珏登基之前,两人私下都没什么往来,更何况是今生何况萧无珏处事素来小心,既然他能出动太仆寺卿这个人,自然就有法子让人查不到他们的关系。
所以她也只能低头说道“区区一个太仆寺卿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来谋害大燕太子若是表哥出事,最得利的便是萧无珏。”
这的确是一个说法,却是一个没有凭证的说法,即便闹到御前,也是没什么作用的。
何况若说得利,太子出事,他们这些皇子哪个不是得利的魏王受百官拥戴,秦王身后又有世家扶持,就连他身后也有十万将士拥护。若因得利而去猜测,那么他们这些皇子,只怕都得经受一番拷问。
眼看着王珺低着头,似是无意再往下说。
萧无珩心中明白她必定还有所隐瞒,只是她若不肯说,必然是有原因的,因此他也没有逼迫她,只是抬手抚着她的鬓发慢慢道“这事,我们会继续查下去的,至于这个太仆寺卿,不管他有没有和别人勾结,都不能留在这个位置了。”
太仆寺统管得可是大燕朝所有的战马。
无论这位太仆寺卿的背后有没有人,也无论他此次有没有受人指使,都不能再把这样重要的事交给这样的人。
王珺不是不懂朝政只会绣花的闺阁小姐,自然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萧无珏拉下马,不过能挖除太仆寺卿这个人,对于萧无珏而言也算是个不小的损害了,因此她也只是抬头对萧无珩说道“你要小心。”
太仆寺卿这个位置,虽然品级不高,却很重要。
萧无珏如此小心得不让别人发现他和太仆寺卿的关系,自然是因为这个人对他格外重要,如今要剥除太仆寺卿这个人,倘若让萧无珏知道是谁做得,必定不会放过对方。
以萧无珏的为人,她实在担心二哥和萧无珩会出事。
她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了,她不能再接受身边的人再出事,想到这,就连被萧无珩包握在掌心之中的手也忍不住多用了些力。
萧无珩看着她脸上未加掩饰的担忧,以及手中的力道,便轻轻笑了下“你放心,我不会亲自出面。”
等这话一落
他是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抚慰的意味,与她说道“你二哥本来就是陛下亲封的左都御史,有监察之责,由他出面最稳妥不过,就算萧无珏知道,他也不敢做什么。”
“何况,纵然萧无珏真得查到我,又能如何”萧无珩说这话的时候,眉目之间有着掩不住的疏狂。
王珺看着他这幅模样,先前高悬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外头传来连枝的轻唤,王珺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交握在一道的手,她的小脸一红忙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后是低着头同他轻声说道“我该走了。”
如今天色渐晚,她若再不走,只怕别人都该起疑了。
萧无珩这回却没拦她,只是收回了手,而后是朝她点了点头,与她说道“去,我看着你走。”
王珺闻言也没说什么。
她抚了抚自己微乱的衣袖,而后是在萧无珩的注视下往外走去,刚走到外头就瞧见一脸紧张的连枝正探头探脑得张望着,见她出来,忙迎了过来。
“郡主,您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