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梁宫。
萧无珏过来后, 德妃便让一众宫人都退下了,一时之间,这偌大的宫殿便只剩下母子两人。
德妃高坐在主位上, 手中也仍旧握着念珠, 眼看着底下端坐着的男子,指腹捻着一颗又一颗圆润的佛珠,神情却不似往日那般平静,只是同人把今日去未央宫的事说了一遭, 而后便又跟着一句“以往我每回去,未央宫的那位从来没有说不见的道理。”
“何况前些日子我探她的口风, 她也是松了口的,原本我想着今日长乐在, 过去说道几句, 她也准是应允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寻了这么个由头把我打发回来了。”
她惯来是个多思的, 要是换做寻常人,见不着也就见不着。
何况今日这位长乐郡主来了,姑侄两人说起话来自然是不希望别人叨扰的。
可德妃却觉得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若不然未央宫的那位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见她, 再说那个常宁来回话时的神情, 也是有些意外的。
肯定是今日那位长乐郡主同王芙说了什么,偏偏那个未央宫跟个铜墙铁壁一样,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她却是一无所知。
不知道, 才会多思,而多思会让人坐立不安。
先前捻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德妃的目光落在萧无珏的身上,沉声问道“无珏,你说长乐今日到底是说了什么可会影响你们的婚事”
原本以为秦王同那位崔小姐定了亲,那么无珏和王家女的婚事肯定十拿九稳,可今日这番变故,却让她心中有些不安。
她担心
他们谋划了这么久的事,还是不能成功。
萧无珏自打进了曲梁宫便一直没说话,他的手里握着先前宫人离前奉上来的茶盏。
茶中的水是新沏的,即便是杯缘处都还有些滚烫,可他握在手中倒好似没什么感觉,母妃的话,他不是没有听到,只是相较这个,更让他不安得却是萧无珩离前时与他说得那番话。
“大哥,你还记得夏家那位嫡女吗”
“前几日我瞧见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了,你知道她同我说了什么吗”
“这世上有句话很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哥,你说是吗”
明明当年做得万无一失,他也不信这么久过去,萧无珩会查出什么。
只是在听到那番话的时候,萧无珏还是忍不住心神一跳,也是由此,让他想到或许王祈身后的那个人就是萧无珩。
萧无珩既然能查出太子坠马的真相。
那么当年夏家那位嫡女的事,会不会同样也被他查出来
萧无珏不知道。
当年,他因为为夏家女斋戒三日又守孝三年而名声大噪,才得以有这么多朝臣拥护,若是真被萧无珩查出了真相,别说娶不到王家女,只怕就连那些一直拥护他的大臣也会弃他而去。
想到这,萧无珏握着茶盏的手便又用了几分力道。
他的力道很重,虽然不至于捏碎手中的茶盏,可里头的茶水却好似受不住这个力度似得,有些倾倒了出来。
滚烫的茶水落在指尖,还不等萧无珏回过神来,便听到德妃惊呼一声。
“无珏,你没事吧”德妃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疾步走到萧无珏的跟前,等到瞧见他被热水烫得发红的指根,更是担忧道“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去取药膏。”
“不用了。”
萧无珏不在意手上的异样,这一点疼不足以让他皱眉,他只是把手中的茶盏落于一侧,而后才看向德妃,温声道“母妃不必担心,茶水并不烫。”
德妃见他坚持,也只能作罢。
她重新回到主位,而后是看着萧无珏,想起自打进来后他就出了神,便又拧眉问道“你在想什么难不成秦王又在朝中与你作对了”
想到近来朝中的那些事,她惯来温和的面容也沉了下去。
自从当日万寿节,宫里发生那桩事后,虽然没有证据,可惠妃母子就好似认定一般,成日跟他们过不去。
做儿子的时不时在外头找无珏的麻烦,做娘的便日日在宫里跟她过不去。
她倒是不在意惠妃那些手段,可想着无珏在朝中的艰难,又想着那位太仆寺卿的事,神色难免有些不好,连着声也沉了许多“若不是怕你父皇起疑,当日真该让这位秦王也同东宫那位一样。”
阴沉的嗓音在殿中响起。
萧无珏也终于同德妃说起先前长廊的事,以及萧无珩的那番话。
说完,看着德妃惊疑不定的面容,是道“母妃不必担心,我看萧无珩是没有证据才只能来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只是这个人我们以前实在是小看他了。”
岂止是小看
这个男人的心机和手段,根本与他不遑多让。
何况
那个丫头还如此喜欢他。
想起先前在长廊的时候,王珺与他说得那些话“我是喜欢他,纵然他是宫婢所生,纵然他不得帝宠,可在我眼里,他也比你好上千倍万倍。”
萧无珩就这么好,竟让她如此维护
萧无珏一直没有波澜的面容,终于泛起几分涟漪,就连袖下的手也忍不住紧攥着扶手。
德妃没有察觉到萧无珏的神情,她还在为他先前所说得那些话而震惊。
她也没想到萧无珩会这么厉害。
她的年岁长,历经得事情也多,想得自然也要全些萧无珩的出身是不好,可再不好他也是皇子,若是真被他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即便没有证据,但是只要让王家起疑,他们就不可能再把王珺嫁给无珏。
那么如今的皇子里面,年纪相仿又没娶亲的也就只有萧无珩,以萧无珩的手段,若是再有王家这座大靠山,日后这人可不好对付。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家女早些嫁给萧无珏。
想到这
德妃重新捻起了手中的佛珠,而后是看着萧无珏沉声道“如今未央宫的那位态度不明,若是再这样下去,难保会闹出其他变故。”等这话说完,她是稍稍停了一瞬,才又跟着一句“无珏,有时候,有些事,使些手段也不要紧。”
她说话的时候,嗓音很低,脸上也仍是往日的那副慈悲模样。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坐在那说这些话的时候,总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萧无珏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母妃这话虽然说得不清不楚,可他却明白母妃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王珺嫁给他便行了。
只要王珺嫁给了他,那么王家的势力自然也就划分到了他这。
自愿肯定是不可能了,那么只能使些手段,若是以前,他决计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他却有些心烦意乱。
他的内心清楚得告诉他。
他不想对那人用手段,不想用那些腌脏的手段,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