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田牵着女儿,打算走了。谁知刚走出几步,小盘儿突然转过身,跑到小摊前把糖人插了回去,又伸手管小贩讨那一文钱。
最后小贩还了她一文,又给她了五颗小糖粒。
她把那一文钱放回苏大田手里,甜滋滋地吃着一个糖粒,边嚼边道:“这钱你还是给娘吧,不然让娘知道你拿两文钱给我买糖,咱俩晚上回去都不用吃饭了。不对,不是咱俩,是爹你一个人,娘才舍不得不给我饭吃……”
苏大田不禁哈哈笑了起来,父女俩手牵着手的背影渐渐远去。
宗琮来到小摊前,伸手在那小贩眼前晃了晃。
对方果然看不见他。
他伸手去怀里掏,却什么也没掏出来,想取下衣裳上的金珠,手却穿了过去。后来他放弃了,试着去拿那个糖人。
正如他所预料,根本拿不起。
他皱眉打算离开,临走前衣袖拂过小摊,刚才被盘儿选剩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几颗糖粒竟被拂动了。
糖粒顺着台面滚了下来,小贩诧异低咒,还只当是自己碰到了,跑去捡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喂进嘴里。
宗琮停下脚步,转身从摊上拿起一颗糖。
但也仅仅只能拿起一颗。
他想起了多年前梦里的石榴。
“妹……”
“哼!”
“盘儿……”
“哼!”
小苏海被气笑了,伸手捏住盘儿的羊角辫,揪了揪:“臭丫头,小气儿多,二哥能吃糖不给你分?呶!给你留着呢!”
他的手里捏着一角糖,一看就知是从糖块上掰下来,有拇指那么大一块儿。他的掌心汗津津的,糖已经有点化了,他换了只手,把这只手在衣裳上蹭了蹭,又伸手拍了拍,递给小盘儿。
小盘儿脸颊还是气鼓鼓的,但嘴角已经笑了。
“我不要,你不说不分我嘛!”她叉着小胖腰,扭过头。
“你可真是小气包,再不吃我吃了……”
话音还没落,糖就被人抢走了。
对面的小胖丫头脸颊鼓得更高,含糊不清道:“哼,看着你还给我留的份上,那我就原谅你吧。”
终于把糖吃完了,兄妹俩一起回家。
盘儿把腰上栓的小荷包翻给哥哥看,“看,这是什么?”像是藏了什么宝贝给人看的样子,“爹买的,你既然把你的糖分我吃,我就分了一半,五个的一半就是两个半……”
“你个臭丫头!”苏海又揪了揪她的羊角辫。
因为有糖,所以哪怕晚饭不过是稀粥,两个孩子也吃得十分欢乐。
还似乎跟爹有了共同的秘密,让姚金枝闹不懂这父子几个到底怎么了,总是神神秘秘的笑。
饭桌上,提到了老大苏江。
苏江不在家,正所谓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尤其苏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去年姚金枝就和苏大田商量着,把苏江送去了一家铁匠铺。
开铁匠铺的是他们以前的一个街坊,虽然学徒没有工钱,但管吃管住,还能学到一门手艺。
其实后者才是关键,姚金枝一直觉得做苦力没什么前途,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穷得家徒四壁,想学手艺也没人愿意收,也只有这种出苦气力的地方愿意收贫家的小子。
“娘今天跟隔壁的刘家婶子去野外采了不少野葡萄,早洗干净镇在水井里了,一会儿让你们爹去取出来,你们兄妹吃一些,再给你们大哥送些过去。海子待会儿你去送,别半路给吃光了。”收拾碗筷的时候,姚金枝说。
“我也要去,我监督二哥。”盘儿举起小胖手道。
姚金枝被逗笑了,“好好好,你也去,看着你二哥,免得他一边走一边吃,到你大哥那儿不剩下什么了。”
盘儿欢呼着让爹去井里取野葡萄,姚金枝让他们吃过了再去,也没拦住两个孩子。盘儿十分有主意,把葡萄分成了三份,一份留在家里给爹娘吃,两份放在篮子里,说他们边走边吃,免得等吃完再出门天就晚了。
姚金枝一面摇头,一面笑着,目送着两个小人儿手牵手走出家门。
苏海还是半大的孩子,正是贪吃的时候,一路上就见他手不停地拿着葡萄往嘴里喂。
明明不是很甜,酸得龇牙咧嘴还往嘴里塞。
盘儿嫌弃他:“你少吃些,别把给大哥留的吃了。”
“留着呢,留着呢……”
宗琮远远就看见小盘儿明明吞咽着口水,却没往篮子里伸手,心中有些恼怒幼年的苏海怎么这么贪吃,就不知道让着妹妹。
瞧瞧盘儿多懂事,明明想吃却忍着,还记着要给大哥留。
他心里又是酸又是涩,看了看手里的糖粒。
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候,沿路有酒肆茶楼门外燃着灯笼,晕红色的灯光把两个小人儿的身影拉得很长。
走了一刻多钟,才到了苏江学艺的铁匠铺。
转过街口,远远就看见拐角处铁匠铺门外的火光格外明亮。
伴随着打铁声,有火星子四溅,一个身材魁梧有力裸着上半身的汉子,正拿着铁锤,奋力地在木墩上击打着。
乍一看这副画面挺让人震撼,往前走两步就能听见这铁匠嘴里正低声骂着什么:“……你说养了你是干什么吃的,让你烧火,火烧得不够旺,瞎耽误老子时间,白费老子力气……”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小崽子不是你让收下的,我当初怎么说的,收什么徒弟,白浪费米粮……”
“我这不也是想找个不花钱的力气,平时打个下手什么的……”
“让我说,你就是看那姚金枝长得勾人,被人勾得魂儿都没有了,白给人家养崽子……”
“胡说什么呢……”
再看,才发现炉子旁边蹲着个消瘦的少年,大约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一直低着头,蓬头垢面地蹲在那儿往炉子里添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