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事务甚多,早就将苏惠给忘记了,玲珑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元泓并不认识苏惠,也只是将苏惠的那些吵闹当做一个疯女子的胡言乱语而已。
“她是你家的人”
玲珑颔首,“算是我的堂姐,她阿爷是和我阿爷是兄弟。”
“不过她和我家从来不亲近。”玲珑说着,已经忙得差不多,把茶水递到他的手里。
元泓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那双手生的小巧细腻。
他曾经感受过,那双手放在身上的触感,不知如果他双手握住,又会是何感觉。
“难怪。”他接过茶盏,低头饮了一口。茶水还算烫,只能容下小口啜饮。
他性情其实很急躁,不管什么,但凡是想要,就想要立即到手。就算是饮食这些小事上,也是一样。茶水其实并不得他的欢心,这东西带苦味,除去夏日里饮用解暑之外,其他时候,他都是不碰的。
原本苦涩的茶水,入口之后,没有完全是他讨厌的苦,甚至最初的那一阵苦味也不是很浓厚,苦味散尽之后,反而泛起一阵阵甜。
“她说甚么了”玲珑好奇问道。
苏惠缠上元泓,玲珑当然知道苏惠是冲着什么去的,自然不可能说她的好话。但她还是挺好奇的,苏惠到底说什么了。
“她说,你本性顽劣,说的一切都是骗我。”元泓说着,他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其实仔细想来,你堂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甚么有道理”玲珑伸手转着手里的茶盏,这茶叶不是上好的,冲泡出来的茶水也不香,不合她的口味,喝了最初的一口,她就丢在那里不要了。
“你堂姐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说的还真是没有偏颇。”元泓低头喝第二口,喝茶的空档里他调侃也似的说了一句,“你的确油嘴滑舌的厉害。”
玲珑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直接扭头过去,不愿意搭理他了。
元泓之前在她手里失利了那么多回,难得有机会,自然是要扳回来。等到反应过来,心里都不禁有些愕然。自己竟然还真的和个十五六的少年一样,和她计较起来了。
“那道长觉得,我是在骗你么”玲珑回首,眯起眼睛,满脸的不怀好意。
元泓伸手去拿她手边的茶壶,“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
玲珑可没有那么容易气馁,更何况两人纠缠的时候,她可是深深切切的感觉到他的悸动。
“那道长到底是希望,我是骗还是不骗你”
元泓眼眸微动,看了她一眼。玲珑含笑回望,两人对视小会,他却侧首看向了一旁。
“我和这位堂姐并不对付,当年我差点死在她阿娘手里。说是一家,其实两家人势同水火。她不管说我甚么难听的,我都不奇怪。”
元泓抓住她话语里的关键,“你差点死在她阿娘手里怎么回事”
玲珑摇摇头,“往年旧事罢了。也没甚么好说的。”
元泓眉头皱起,他还想再问,却见玲珑笑嘻嘻的,“道长在关心我”
“不是。”元泓飞快的否认,“那你欠了我两次了。”
“啊”玲珑一下愣住。
她双目微微睁大的模样,很好取悦了元泓,甚至心情都好了起来。
“甚么两次啊”
元泓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只有苦味的茶水到了此刻,在嘴里泛起一股别样的甜。
“一次你被我所救,另外一次,则是你堂姐的冒犯。如此算来,你前后一共是欠了我两次。”
玲珑目瞪口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这么奸商。
“前一次还好,的确是救命之恩。可是我堂姐的账也算在我头上”玲珑不乐意了,柳眉倒竖,直接绕过来,一定要和元泓算个明白。
“她和你是一个姓氏,也是一家人,难道不该算在你头上么”元泓心情大好。
“这怎么能一样”她急了,伸手就要拉他。
手伸出去,在触碰到他的瞬间,他空着的那只手翻转扣住她的两只手掌。
他一只手就轻松的将她两只手收入掌内。
“她是你族人,自然是一样。前后两次,你要怎么还”
眼下天气炎热,他握着她双手,掌心在她手背上厮磨。他掌心和指腹上全是一层老茧。在细嫩的肌肤厮磨,带起一层轻微的疼痛。
“道长”玲珑察觉到他的异样。
元泓没有答话,他只是喝着他手边的茶水。
他只是虚虚的握住她的双手,并没有实在的握紧,她还是有不少可以活动的空间。玲珑翻转了下手掌,手指轻巧的在元泓的掌心里轻轻划了一道。
手指划过,在掌心里激荡出一阵轻微的酥麻。
元泓飞快抬眼,正见着她满脸得意洋洋。
他不放开她,也没有压制她动作的意思。只是去提茶壶,继续为自己倒茶。
谁知再倒,茶水已经空空。
“我那儿还有一杯,道长要么”玲珑说着,起身来。他握住自己的力度原本就不大,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易挣开。
她把自己喝的那杯茶端来,送到他面前。
元泓低头就看见,那瓷盏上浅浅的一个唇印。因为她还没出嫁,所以所用的脂粉全都是清淡的,就是双眉也是稍作休整,再描画出轮廓。自然是不能用浓艳的颜色,口脂只有淡浅的一层色,贴在褐色的瓷盏上,若不仔细,恐怕也察觉不了。
元泓直接把瓷盏放在桌上。玲珑瞧见,也不恼,“对了,我的橘团,道长可还有好好照顾”
元泓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留下的那只猫儿。
“你终于想起来了”
玲珑吐了吐舌头,“当时走的时候,觉得道长那里实在太过冷清了,就把橘团留在那里了。”
“我想,它和我呆了那么一段时日,性情和我也有几分相似,留它在那里,就如同我还在道长身边一样。”
霎时,他的呼吸声都变了。
“它挺好的。”元泓道,“不过现在怕是不记得你了。”
玲珑眨眼,每次眨眼里都满满的是狡黠,“不记得我了那我再去几次,让它好好想起我,道长说怎么样”
“你若是想的话,那么随意。”
玲珑嗯了几声,“好,那就一言说定了。”
门板上被敲了几声,外面传来楼璨战战兢兢的声音,“郎君,那个那个大王”
“道长还和诸王有往来么”玲珑笑问。
元泓点头,“有亲戚关系,相互走动罢了。”
玲珑点头,在汉化之前,诸王和鲜卑勋贵通婚。到了现在,还是有不少宗室和鲜卑勋贵通婚。
眼前人和宗室有血缘关系,也很正常。
和玲珑说完话,他看向合着的门板,“有话进来说。”
楼璨见自己打断了元泓的好事,心下不安,听到要他进去,更是小心翼翼。他进去,头都不敢抬,几乎垂在胸前,生怕自己不小心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大王那边派人过来,说是有事要请郎君回去商量。”
元泓颔首,“我知道了。”
“道长要走了”玲珑问。
元泓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玲珑叹了口气,明明再平常不过的离别,也被她这一叹气,手染上了几分怅惘。
“我还没和道长相处多久呢。”
美人惆怅,屋内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元泓微微张口,最后只是说出一句话,“以后还是能相见。”
玲珑得了这么一句,立刻反问,“那么在甚么地方,甚么时候”
玲珑也不知道除去千秋寺,还能在哪里找到他,贺若家她也去过,可是贺若家都说他不在。
这也是,哪怕道士可以在家修行,可到底是出世修道,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家里。
“我会将我修行的地方告诉你。”元泓望着她道。话语里竟然也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缱绻。
楼璨他恨不得躲到门缝后面去。之前他打搅了两个的好事,他还记得。现在两人又这么黏黏糊糊的。楼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发出个什么声音,又打搅了他们。
那位貌美小娘子会不会发怒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郎君不可能和之前一样,那么容忍他了。
这种事,只要是个真男人,哪里会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
玲珑伸手轻轻抓住他的袖子,“道长叫一声我名字吧。”
元泓看过去,眼露疑惑。
“名字问出来,就是用来叫的。道长总不能问了我的名字不用啊。”
玲珑抓住他的袖子,眼前的人眼眸如琥珀剔透。
“莫要胡闹。”元泓抬手,袖子从她的手里抽出。
玲珑见他是不肯如她的意了,直接往外走了。
显然她是生气了,踩在地上噌噌作响。
楼璨守在门口,人已经在外面蹭了。那个小娘子走的时候,楼璨感觉到室内的气氛平白无故的冷了许多。
外面明明是艳阳,晒得人燥热难耐,但楼璨却生生得打了几个寒颤。
“郎君”
“去令人备马。”
楼璨如获大赦,立刻领命而去。待到楼璨那沉重到吓人的足音远去,最后一点都听不到之后。
元泓才动了动。
十年修道,自诩心如止水。没想到,最后堪不破的,反到是他。
那是诱人的妖精,妩媚的狐狸。
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墙,此刻已经不如以前那样固若金汤。他知道她不怀好意,可还是忍不住。
明知不可为,却如同着迷似得,经不住她的诱惑。
所谓的道心坚韧,此刻也是岌岌可危。
他站起来,衣袖和肩头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乳香,丝丝缕缕,如同丝线,将他浑身上下都缠绕住,密不透风。
可自己竟然有几分乐在其中。哪怕知道应该挣脱出来,可还是沉迷。
太上清净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经文在心中过得极快,可是再过几遍,却还是没能让他心静。
元泓弯腰下去,拿起玲珑留在案上的茶盏。茶水此刻已经凉了,散发出一股浅淡的苦香。他迟疑了下,贴着那浅淡的唇印,将那盏茶水一饮而尽。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