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一夜都没睡好。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唇齿间的热度和缠绵似乎还在。和玲珑逗弄他的时候不同,玲珑逗弄他,只是想要看到他手脚无措, 面红耳赤的模样罢了。当然也有见色心喜, 出手调戏的浪荡子心态, 可是除此之外, 她可真的什么都没想。
他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往日里的清冷自制, 在那可通通不见,好像换了个人似得。唇舌火热而极其富有侵入感,玲珑几乎没有任何的力气来对抗,更别说引导。
明明两人就那么一次, 他竟然能到这个地步。以前真的是小看了他。
玲珑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可想起她以前占他便宜也占了不少。若真是仔细的一条条算账,那还是她赚了。
可就这么被他逼婚, 玲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又想到弟弟苏昙给她带的那个消息。在床上翻来滚去,到了下半夜, 才勉勉强强睡着。
夜晚睡得迟, 一直到日上三竿, 玲珑才醒过来。
不过还是醒过来, 精神头还是不怎么好,沈氏对玲珑没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 听到侍女来报说她还在睡, 就干脆让她去睡。
毕竟出嫁之后, 就不如在家里这么自在了。轻快的日子就这么点,自然是珍贵。
玲珑起来后,芍药和其他侍女,伺候玲珑洗漱,见着玲珑把涂在脸上的玉容膏洗干净,芍药终于开口问,“昨夜听九娘子辗转反侧,九娘子是不是有甚么心事”
芍药此话也是好意,昨夜玲珑下半夜才睡着,今日两只眼下挂着青黑。
芍药想不起来,这段时日,还有谁能让玲珑烦心的。除了苏惠跟着自家九娘子几回,可在芍药看来,苏惠连让自家九娘子多看一眼的本事都没有,更别提让她烦心了。
“如果原本你以为他是个羞涩可人的兔子,结果一段时日没见,转眼就变成了吃肉的猛虎。你觉得会如何”玲珑从侍女手里抽过布巾,把面庞上的水珠擦干净。
芍药听得一头雾水,“九娘子”
玲珑也没指望芍药能听明白,洗漱完之后,随意吃点东西。
芍药仔细觑她的脸色,“九娘子”
芍药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侍女的禀报,“九娘子,家里来了贵客,夫人请九娘子过去一趟。”
玲珑咦了一声,她这个天里最是困乏,在天凉下来之前根本不想动弹。家里人也都知道她这个毛病,但都是宽容她,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要她改过。
就算有客人来了,母亲沈氏也会自己来应酬,不会要她出来见客。
“贵客是甚么贵客”玲珑问。
外面侍女答道,“是渤海公。”
侍女的话才落下,玲珑差点在坐床上摔个马趴。
玲珑后脊梁都要发凉了,趴在那儿好久起不来,芍药见状,赶紧去扶,“九娘子怎么了这是”
玲珑欲哭无泪,她当初只不过是见色起意,怎么追着她负责了呢
沈氏坐在堂上,看着对面坐着的美男子,喝了一口水。
今日这位找过来,说是想要见女儿,并且还道明自己的另一身份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
沈氏立刻将这位年轻的渤海公请上堂屋,另外打发人去请还在外面的苏远和长子回来。
最近长子娶妻下定,苏远作为父亲要去女家商量许多琐碎事。力求婚事尽善尽美。所以休沐日一到,便到女家去了。
沈氏把人请入高座,又令人上了酪浆之类鲜卑人喜欢的东西。
“以前不知道渤海公救了小女一命,所以到现在还未上门道谢,还请渤海公大人大量。”沈氏道。
这位渤海公的确算得上是样貌出众,修眉俊眼,乌发如云。更难得的是,浑身上下如同超脱世外,不在红尘之中的仙风道骨。
沈氏在洛阳这么多年,这样的人物,还是头一回见。
“不妨,原本只是举手之劳,也未曾想过要报答。”不过这话说出来,元泓的笑意里躲了几分意味深长。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现在心境却和之前不一样了。
“何况贺若家是我外家,也是一样的。”元泓道。
他声音好听,虽然不是那种大男子的雄浑,但也如珠如玉,落入耳中悦耳的厉害。
沈氏坐在那里,一边和元泓说话,一边仔细打量他。
年轻修长的男子,容貌长得好,声音悦耳。一身的皮相,不管怎么看,都是极好,哪怕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挑不出错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上门亲自道谢好些。”
“这个夫人倒是不必自责,其实贵府上二郎君已经去了我当时修行道场,还给我带了九娘子的亲笔书信。”
沈氏脸上的笑略有些凝滞,这些她之前根本就没有听玲珑说过一句,此刻元泓一提起来,沈氏简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临场的反应还在,“小女胡闹,让渤海公见笑了。”
元泓眉梢微扬,他笑了下,“也不是胡闹,之后还亲自上门过。礼节也是周到。”
玲珑过来的时候,见到沈氏和元泓在说话。
见着玲珑来了,沈氏头疼的更厉害,这位渤海公话里话外的,总觉得别有用意。
但救命恩人,不能不见。
玲珑看着元泓,元泓换了一身青袍,哪怕不是以前她说穿的道袍,依然风骨湛然,绝世而独立。
元泓看到她,面上原本就有的笑意,瞬时又多了几分。看上去,心情比之前还要好了许多。
沈氏的目光在玲珑和元泓身上转了一圈,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手握成拳,压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把元泓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九娘,你怎么不把恩人的事给我和你阿爷说,弄得到了现在才知道恩人是谁”沈氏责备道,“你平常迷糊任性妄为也就罢了,这种大事你也胡来”
沈氏语气重了几分,竟然是从未所见的严厉口吻。
玲珑立刻低头,老实认错,“阿娘说得是,儿做错了。”
“若是早知道,外子和我一定亲自过去拜见恩人。”
元泓道,“拜见严重了,更何况夫人和苏使君也是第一日就赶到了我外家府上,不算失礼。”
沈氏点头,“渤海公不责怪就好。”说着,她瞪了玲珑一眼,“还不赶快过来给渤海公见礼”
玲珑站在那里,只见元泓含笑斜睨,玲珑连磨磨蹭蹭都不行,只好走过来,对元泓屈膝。
“许久不见,不知九娘子可还好”他问。
明明昨夜才见过呢,而且被他好一番占便宜,怎么说得好像两人挺长时间没见了
玲珑心里想着,嘴上还是回答,“一切都好,多谢挂记。”
刚说完,外面苏远回来了,苏远人出去没有多久,就被沈氏派人火烧火燎的叫回来。他看到元泓,立即整了整衣冠,“拜见中书侍郎。”
苏远任职尚书左丞,若论官位,和元泓不相上下。但元泓到底是宗室,光是凭着这么一条,就不能不对他恭谨。
苏远知道元泓,其实洛阳里,想要不知道元泓也难,毕竟从嫡子变成庶长子,又得了嫡子的待遇,起起伏伏的境遇,让人想要不注意也难。
中书侍郎在北朝,并没有和南朝汉人王朝那样的权柄,此位多是用高门子弟担任,掌制诏诰。
两人互相行礼之后,沈氏赶紧把元泓的另外一个身份说了。苏远立刻连连向元泓拜谢,元泓伸手扶他起来,“其实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让左丞道谢的。”
苏远行礼也料想是,要真是想要他们感恩戴德,也不必等到现在。
“那”
元泓放开扶在苏远胳膊上的手,看向站在一旁的玲珑,“今日前来,我是想要求娶。”
“求娶”苏远回来的还没多久,不如沈氏那么早已经猜到元泓意图,他双目睁圆,满脸惊愕,而后看向玲珑。
“求娶”苏茂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和父亲一道不可思议的看着妹妹。
妹妹的性子,恐怕全家都没有比他更清楚了。娇生惯养的女孩,根本就不耐烦嫁人,在男人家里伺候夫君婆母,宁可在家呆着。
家里之前也默许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娇贵,而且女子不出嫁,一辈子呆在母家,也不是新鲜事。留在家不嫁的女儿,日后哪怕是兄嫂管家,在家中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家里父母为他选妻,也是中意性格温婉的女子,求得就是日后妹妹真的不嫁,这长嫂和小姑能和睦相处。
妹妹也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想要嫁人的意思,怎么突然就有人上门求娶,而且还是个宗室
元泓已经退后几步,双手合拢向苏远还有沈氏行了个大礼,“此次前来,想要求娶夭夭。”
这下全家人的脸色更为奇怪,沈氏更是目瞪口呆。女儿爱玩闹,她当然知道,但是她觉得女儿也清楚里头的尺寸。女子小名,除去父母家人之外,能知道的只能是夫君情郎了,难道两人是真的私定终身。而不是一厢情愿
玲珑见着父母和兄弟时不时瞥来的眼神,脸上都僵了,她早有不好的预感,可听到元泓真的这么表态的时候,浑身僵硬,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昨晚说的那话,不过就是为难他的而已。毕竟娶妻这么大的事,就算一头热,等到过了一晚,多少昏头也该清醒一点了。
哪知道他真的和她父母提亲了
沈氏笑道,“小女顽劣,竟然得了渤海公的青眼,真是小女的福气。”
沈氏冷眼看着玲珑只有满脸的惊吓,却没有半点欢喜,心下越发奇怪。
她轻轻拉了下苏远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要他别这么早答应元泓。
夫妻多年,两人之间早有默契,苏远立刻领会沈氏的意思,“不过小女愚钝,性情顽劣不说,而且没有人妇之象。”
这话也不算是冤枉了玲珑,玲珑的确是没有半点做人家媳妇的样子,她小时候险些被林氏拐了卖了。再加上膝下就她这么一个女儿,金贵的和什么一样。
女工这些东西,都是她不想学,那就算了。玲珑跟着洛阳里的外来鲜卑贵女们骑马射箭,整天到处野。至于学着怎么伺候公婆,照顾夫君,这个沈氏只是提过一点,见玲珑根本没兴趣就算了。
毕竟此间女子也不是必须要嫁人的,贵女们有父兄,如果要嫁就嫁,不嫁也没事。
所以玲珑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苏远好一番说了玲珑的“坏话”,元泓侧首看了看她,她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完全没有半点辩驳的意思。
“即使顽劣,我心悦她。还求成全。”说罢,他举手再次向苏远夫妇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