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从小酒家里走出来, 知道这决定是急了。他走在街上,便有人在他的身后跟着, 这时若是身边有素容,只怕连浮烟镇也出不去。回不回御虚道在其次,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将自己和素容送出去。
真的离开御虚道,只怕要把父亲给气死吧……
究竟为什么要害素容, 原因何在,何时才能真相大白?他真恨不得将那幕后的人给揪出来。素容自小就没过几天好日子, 能不能别再折磨他了?
眼角略过转角处跟着的几个人影, 商沉走进角落里的花生铺子里。这时候只能出下策,将柳叶坞和周氏的人全都引走, 再做打算。
花生铺子里没几个人,窗边的暖阳下一个年轻男子正在躺椅上睡觉, 嘴角有水哈喇子流出来,睡梦里咂咂嘴, 又把自己的口水吸回去。
商沉冲着那男子道“孙善。”
孙善猛地扬起头,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道长?”
“帮我办件事。” 商沉道。
孙善赶紧跳起来, 殷勤地给他端茶“何事?”
“进屋说。”
孙善连忙把他迎进里屋, 把门关上, 转过身来刚要问什么, 却见商沉身上不知何时换了件青灰色的家常衣服, 手里拿着进门时穿的御虚道袍。
这……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商沉将外衫递给他“穿上我的衣服,头发散下来在后面一束,出门之后也别到处乱看, 飞快地跑,从北门出浮烟镇,往北跑五十里。“
孙善接过商沉的衣服“…………”
这是要他假扮商沉?
不多时,一个身穿御虚道袍的身影从花生铺子里冲出来,看不清脸,飞快地向北门而飞。临近的大街小巷上顿时有些骚动,七八个飞动的身影跟在他的身后,商沉隐隐地只听见远处有人道“有动静了,追!”
这把戏一会儿就能戳破,只是终于无人跟着他,正是与素容悄悄出镇的时机。
他用桌上的纸笔匆匆写了一行字,折好放在袖子里。先同素容出镇,将信留下来,父亲找不到自己必定四处搜索,那时找到他的信,多少能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走。
一出门,商沉停在街上,望着门前不远处站着的中年男子,嘴唇微微发抖。
男子面色沉静,一脸肃然。
“……爹。” 商沉道。
“有人跟我说你下了山,你下山做什么?”
“随便走走。”
“回山。”
商沉站着不动。
商隐见他这副样子,手中一道风起,商沉急忙运气抵挡却招架不住,后退几步跌落在地上,袖子翻飞,刚才写的那封信掉落在地上。商沉心中一急,未能来得及捡起,那张纸一阵翻飞,已经落在商隐的手上。
商隐默然看着信纸上潦草的一行字,随手一撕,便成碎片飘落在地上“徒弟有难,不孝子暂时离开些时日,查清真相后再向父亲请罪。”
“父亲……”
“素容在哪里?” 声音冷冰冰的。
商沉不说话。
“刚才从这里跑出去的那个,别人看不出,我却知道那不是你。你让他假扮你做什么?” 商隐冷冷地看着他,“商沉,我不是老糊涂,你们两个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
商隐笑了笑“周衡当年身边,也有个男子,名字唤做木秋。你知道他当年是如何死的?”
商沉的脑中一声急响“父亲知道怎么死的?”
商隐的眸色沉沉“周氏的几个子弟,将木秋绑在一根木桩之上,引了两只腐尸上去,活活咬死了他。”
木秋是柳叶坞的人,本不该杀,可几个周氏子弟被周衡害得家破人亡,又被周衡关了好几个月,抓住木秋时早已经群情激动。他当时远远地看到木秋在木桩上挣扎、求饶,急冲而上,终究慢了一步,木秋被咬得面目全非,晃晃悠悠回到尸门时,已经成了一具腐尸。
商沉的眸子微动“果然是周氏杀的……”
据史中记载,当年周氏弟子连同木秋一起被抓,商隐因被抓的子弟中有妻子的表兄,也曾到尸门附近,意图救人。他们不能靠近,在周围的山林中守着,这天夜里听到了附近的动静,起身巡山,却见六个意识不清的男子从尸门逃了出来,满身脏污躺在地上,口中呢喃,不知在说什么。
杀死木秋之事,就在这不久之后。
周氏遭腐尸血洗,家破人亡,正是那六个弟子被救出来之后。
“商沉,你若是也为人父母,必能体会我如今的心境。素容要变成什么样,是他的事,可我绝不容许你变成第二个木秋。”
“父亲……”
“你今天要么同他完全断了,要么,我将你在镇头挂起来,看他肯不肯出来救你。”
商沉料不到他竟能做这种事,心里一急“什么?”
“你以为我做不出?你以为将来不会有人将你吊起来引他上钩?你继续同他纠缠下去,就只有这一个下场,大不了都是一个死,这事还不如我来做。”
商沉的心里一惊,商隐周身的真气迸发,商沉逃也逃不开,难以行动,瞬息间已经被商隐全然制住。
商沉难受地望着商隐“父亲,他从小就坎坷不断,从没有几天好日子,父亲网开一面!”
“我现在正是对他网开一面!你真想让我把你吊起来,引他现身?” 商隐的面色肃然,“也好,我把他引出来,一剑杀了他永绝后患。”
“爹!” 商沉急喊。
“你要怎样?自己跟他断了,还是要我杀了他?”
商沉静了半晌,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如今再想跟他走已经是不行了,素容留在这里只剩死路一条,他还能做什么?
“你也别想着跟他海角天涯。” 商隐看着他,“柳叶坞有的是办法将你们逼出来。”
商沉默然了许久,声音微有些发颤“我同他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