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以为义重如山的兄弟, 和自以为情深似海的妻子,联手背叛, 施加了那样深重的屈辱,竟然还会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而心慈手软,违背她这个母亲的意愿,寻窃了武安侯府祖传丹书铁券,疯了一般强行离府救人, 华阳大长公主真是被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给气得几要吐血。
眼看着儿子跨上那匹神骏, 甩开追赶的家仆,一骑绝尘而去,华阳大长公主五内如焚,一半是气极儿子的心软没出息, 一半是忧灼温蘅真被丹书铁券保下命来这个碍眼的祸患一日不除,她就一日寝食难安, 且这番逼死攻势之下,若没能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将后患无穷。
忧急地在侯府内来回踱步、细思办法的华阳大长公主, 一直静不下心来,耳边时不时回响起那一声“终有报”,带着轻蔑冷讽的笑意。
从前她不明白, 那个卑贱的女人, 明明是将死之人, 怎还能在即将落下的屠刀前,那般挺着大肚子,从容淡笑,轻蔑看她,说出这三个字,原来,她瞒天过海,假作有孕在身,其实早将强行早产的女儿秘密送出京城,自以为留下了火种,以为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后,会为她的父母家族报仇
终有报
自然是终有报的,他们对不住她在先,她自然就要报复,这报应,就应验在她报复他们成功的那一天,一个温蘅,能掀起什么浪花,他们自以为留下了火种,却不知留下了一个不知廉耻的淫胚子,处心积虑地给定国公府留这么一个后人,还不如刚生下时就把她掐死
华阳大长公主在府内沉思许久,终于定下心来,丹书铁券是武安侯府历代浴血奋战、守卫大梁得来,情理上所该庇佑的,也该是武安侯府后人,她温蘅一不隶属扶风沈氏,二也已非武安侯之妻,算哪门子的武安侯后人,可以此为契点,令朝臣抗议此事,令儿子强抢带去的丹书铁券,对温蘅无效。
华阳大长公主拟定主意,正欲命人吩咐下去,就听底下人传报道“公主殿下,侯爷回来了。”
被这逆子气到的华阳大长公主,一听就怒气上涌,要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谁知她走出房门,边朝儿子疾步走去边扬起的手掌,还没落下,儿子就像强行支撑的最后一口气也已散尽,忽地双腿一软,在她面前倒下。
华阳大长公主以为儿子拿这丹书铁券救下了温蘅腹中的孩子,该称心如意才是,谁知他一回来就倒下了,被侍仆扶到榻上后,如具尸体躺在那里,不言不语,神情灰败,眸中半点光彩都没有,像是已对这世间全然绝望,彻底地心灰意冷。
对儿子这般情状,华阳大长公主心中是又生气又担心又纳罕,没多久,她的不解得到了解答,龙裔,温蘅腹中怀着的孩子,竟是当朝天子的种
这一惊骇之事,已从建章宫前,发酵传扬出去,很快,京城、大梁,乃至天下四海,人人都会知道,武安侯府世代荣光的声名,毁于一旦,自己被视作天之骄子长大的儿子,也将在世人异样的目光中,承受奇耻大辱,华阳大长公主对揭开此事的圣上,真是怨恨到了极点,真恨不得天降惊雷,将这个不堪为人君的败类,连同那个联手欺骗伤害她爱子的贱妇温蘅,一同活活劈死
心中怨恨狂涌的华阳大长公主,见躺在榻上、要死不活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连连,“你以为她怀的是你的孩子,还对她留有余情,巴巴地抢了丹书铁券去,想多留她几个月的性命,结果呢人家怀的是龙种,从始至终,连同你那个好兄弟,什么都在骗你,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假的,睁大眼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好妻子好兄弟”
榻上的儿子只是不说话,双目无神地望着锦榻帐顶的花纹。
这里是他的寝房,也是他与温蘅那贱妇曾经的新婚居处,这顶榻帐,用的是妃红苏纱,绣的是并蒂莲花、比翼齐飞,颜色花样,还是儿子亲自捡选的,就如这新房里的每一样陈设,大到漆案高几,小到一只烛台,一只梅瓶,都是儿子为了温蘅,亲自选挑的。
当时儿子铁了心要娶温蘅,不惜以出家相逼,向圣上请了赐婚圣旨,把她这个母亲气到不行,自然也不可能亲自为他置办婚礼相关,迎娶聘礼、婚礼流程、婚房陈设,一切一切,都是儿子亲力亲为,这新房里的每一样物件,都是儿子一件件地从府库里亲自挑出陈设的,有时候他挑不出中意的,就亲自画图描样,令外头的工匠据图新做,他真真是猪油蒙了心,爱温蘅爱到了骨子里,希冀与她在这亲手打造的“爱巢”里执手一生,白头偕老。
华阳大长公主回想儿子当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欢喜地每一天都眸中带笑,精神爽利,再看他现在这般颓丧模样,像是心气神全都熄灭成灰,心中气他不争气的同时,更是为他感到心疼。
温蘅腹中的孩子,原是所谓的“龙裔”,这道重锤抡下,儿子心中那最后一点余情、最后一点念想,应被彻底打得烟消云散,再无半点剩留了。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名男子,在经受这样的屈辱后,还能放下前尘,儿子再心慈手软,再顾念情义,也在这对奸夫淫妇一再残酷打击下,心如死灰了,“龙裔”一事,让武安侯府蒙羞,让儿子蒙受奇耻大辱,但也让儿子的心,彻底凉了,他此后也终于能狠下心来,对他所谓的“好兄弟”、“好妻子”,再无半点情义,与她真正地母子同心,如此也好。
华阳大长公主想定儿子的事,又想到她那可怜的女儿,淑音如今知道她百般维护的好弟妹,早与她的丈夫暗有苟且,连野种都搞出来了,该有多么愤怒伤心
她的好女儿,她的好儿子,全都被这两个可恶的贱人糟践了,依华阳大长公主之心,真恨不得将这两人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她忍怒暗思片刻,又有一丝凉凉笑意,在心底浮起。
暂保了温蘅的性命又如何,元弘在天下人面前自揭丑事,他那英明神武的好声名,也立时毁于一旦,一个如此不知廉耻、罔顾情义的天子,如何去得民心,他将不仅遗臭万年,如今的大梁臣民,也都知道了,在金銮殿端坐的那位年轻天子,看着有多清明端方,骨子里就有多么寡廉鲜耻,是个彻头彻尾、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元弘如此自毁,对她,倒是大大有利。
华阳大长公主心情稍松片刻,望向榻上的儿子,又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她的儿子明郎,是离了温蘅那贱人了,可她的淑音,还做着那人有名无份的妻子,还得日日看着那对奸夫淫妇你侬我侬,往后的日子里,该是何等煎熬她的好淑音,自小就是最通诗书礼教的名门淑女,遇着这样的事,再怎么愤怒伤心,应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只会压抑着默默忍受,只会在无人的时候伤心落泪,长此以往下去,她真怕淑音,会抑郁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