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卢南樵和老驴头同时赶到, 燕妮就中计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亲妈会伙同外人一起坑她。
甘露赶到卫生院的时候,朱克文也到了, 今晚被送到医院救治的人不止燕妮, 朱一飞不知为何,也头破血流, 昏迷不醒,被抬进了卫生院急诊室。
据燕妮说, 这混蛋把她诳出家门以后, 刚出村子就变脸,拖着她往野地里拽。
天已经黑透, 万籁俱静,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 燕妮又惊又吓,被朱一飞捂着嘴,撕扯得衣衫不整,推又推不动他, 哭骂也没用。
慌乱之下,她抓了一把黄土撒在朱一飞脸上,趁他迷了眼看不见,拼命挣脱逃走。
朱一飞凶相毕露, 扑上来又摁住她。
燕妮惊惶之下,胡乱抓住一块野石头,狠砸在朱一飞头上。
嘭嘭几下, 瞬间开瓢,血流如注,没撑多大会儿就晕厥不醒。
燕妮推开他,跌跌撞撞往大路上跑。
卢南樵和老驴头找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鞋子也跑掉了,衣衫凌乱,蓬散着头发,说话语无伦次,跟发癔症的疯婆子没多大区别。
被送进公社卫生院以后,她渐渐回过神,哭得昏天黑地,看见甘露进来,依旧是哭。
甘露仔细问过一遍医生,确定表嫂身上没受太严重的伤,上药以后,很快都能痊愈,稍微松了一口气,劝表嫂淡定:
“你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咱不能反咬回去,把他送进打狗队,送进班房,那儿有的是人收拾他!”
朱克文蛮横霸道,偏心护短。
他侄子做出这种缺德事,他不反省,不道歉,倒打一耙说燕妮勾搭他侄子,扬言如果朱一飞有个三长两短,就送燕妮去吃牢饭!
甘露醉了。
这人不过是个公社的小副主任,真当自己一手遮天了
他的败类侄子耍流氓、强j军属未遂,是大罪,这年月对风月案又抓得严,直接把人拖出去毙了不拐弯,谁给他的底气叫嚣威胁受害人
朱一飞就真被燕妮拿石头砸死了,也是正当防卫,死了白死!
甘露的话泼辣犀利,直指要害,燕妮渐渐不那么惊恐了。
在村外那片桃树林里,她真吓得不轻,朱一飞满脸狰狞撕扯她的衣服,满脸是血的晕死在她身上……各种怪相,她想起来就心有余悸,犹豫着问甘露:
“真的……不会抓我去坐牢”
“不会,你这是受害人,是正当防卫,他是逞凶害人的强j犯,被砸破头活该。”
燕妮尴尬,嗫嚅:
“这事……把我妈也牵连进去了,我怕……”
“你怕什么呀田家表哥的提干政审表已经寄到公社,他马上就穿四个兜了,你妈再挑剔,有个能带你进城的女婿,她也说不出怪话来。”
……
一夜鸡飞狗跳。
卢南樵不知道被谁绊住了,天快亮了才姗姗迟来,见到燕妮,欲言又止。
甘露难得见他为难,心也提了起来,以为是朱克文又要胡搅蛮缠,结果却是朱一飞醒了,要求跟燕妮“结婚”!
甘露撅倒,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
卢南樵看向燕妮,斟酌一番措辞,尽量说得客观:
“朱一飞拿出一张订婚书,上面有你、你爸妈和媒婆的签名手印,约定结婚的日期就在农历四月初八,他咬定你是他没过门的媳妇,昨晚两人约会,他一时没忍住,惊吓了你,他不会告你的伤害罪,要求提前结婚,月底就结。”
燕妮:……!
甘露:……!
人真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这朱一飞真是吃米不是吃翔长大的
还有婚书,什么婚书哪来的婚书!
堃县青年男女说媒,有“立婚书”的传统,大红的帖子上,有男女本人、双方父母亲人、媒婆的签名手印,非常正式,约等于结婚证了,一般都要男方给足彩礼之后,女方才肯给婚书。
朱一飞拿出的那张婚书上,燕妮的爸妈、弟弟、弟媳,甚至燕妮本人的签押,都不是伪造的,是燕妮的妈借着给儿子操办婚事,移花接木糊弄她,说那是她弟弟的婚书,诓她签了名。
年前燕妮来公社买年货,朱一飞诓她带回娘家的那一堆昂贵礼品——
二十尺劳动布、一块橘红棉纺巾、一双皮棉鞋、两瓶老窖、两条金猴烟、一套百雀羚,满满登登塞满两个大提兜,连同藏在百雀羚纸盒里的两百块钱,都是朱一飞给燕妮的“彩礼”!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亲眼看见燕妮拎走了的,有嘴说不清。
燕妮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哪怕知道田国梁就要提干了,依然力挺朱一飞,各种说辞都偏帮他。
朱一飞有“婚书”,有“丈母娘”,理直气壮。
他顶着一头伤,裹着棉纱就来病房骚扰燕妮,嘴上道歉:
“燕妮,你……没事吧昨晚都是我不好,我太喜欢你,太冲动了……都怪我,离结婚没几天了,你先好好养着,想吃什么、要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还有咱妈,知道出了这事,伤心得不得了,埋怨我心太急了……都怨我。”
甘露憋了一万句mmp。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朱一飞霸凌军属,不以为耻,反以为痴,连旁边的小护士都窃窃私语,看朱一飞的眼神炙热艳羡,叽叽喳喳反过头来劝燕妮“息事宁人”。
田瘸头后半夜才得到信,到卫生院天都亮了,和老驴头一起下了牛车,要去病房看燕妮的时候,被几个年轻人拦住,劈面就是一拳头:
“老东西!你谁啊知道这是啥地方嘛就敢乱拱信不信我治你个流氓罪!”
田瘸头懵了,分辩说是来看“儿媳妇”的,话没说完又挨了一记嘴巴子,为首的年轻人破口大骂:
“死老东西!活不耐烦了是吧这里面是我们朱干事没过门的媳妇,哪儿有你儿媳妇大白天胡吣,皮痒找揍是吧!”
说话间,田瘸头已经挨了好几拳。
这些人没往他脸上招呼,专往他被衣服盖住的软肋下黑手,疼得田瘸头直不起腰,一瘸一拐扶着墙离开病房,身后一片骂骂咧咧。
到了无人处,他有苦无处诉,抱头蹲地哭得稀溜溜。
燕妮妈正好拎着一茶壶鸡汤过来,瞧见“亲家”这副窝囊样,满脸不屑,呸了一口,昂然进了卫生院。
她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跟着刚定下的准儿媳高雪,娘俩一起上阵,轮番劝说燕妮弃了田家,改嫁给朱一飞。
“傻丫头,你还惦记着那田家小子信妈的话,他翻不出大浪花,就真提了干,也还是个穷饼。”
高雪是朱一飞隔了好几层的“姨表妹”,帮亲不帮理,劝大姑子“顺坡下驴”:
“大姐呀,这种事闹出去不好听,一飞是我的表哥,他什么性子我清楚,肯定是太喜欢你了,才这么激动……你看公社那么多漂亮小姑娘巴着他,他眼风都不撩,等将来结了婚,他肯定会对你好的,你的工作、户口他都能解决,比跟着田家那个穷小子强十倍……”
燕妮梗着脖子不搭理,一定要告朱一飞:
“他强j军属,无耻下流,差点就毁了我一辈子……我要让他坐一辈子牢!”
从出事到现在,燕妮的态度无比坚定。
昨晚卢南樵送她到卫生院以后,当面询问她的意见:
是“私了”,还是“官了”
燕妮选了报案。
派出所的冯所长无奈,苦巴着脸,先去找了公社妇女主任罗凤霞,两人一起登门了解案情,收存证据,记录在案。</p>
这事最后怎么收场,谁都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别牵连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