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不服气，把甘金花的名字也写上。
最多三五年，边埠一开，这姑妈就风光无限。
卢南樵警觉，黑脸：
“小丫头，你不会真惦记着跟她一起赴港吧不是我吓唬你，再过十年八年，她都没机会出境。”
甘露蹙眉，试他口风：
“不能出境，能不能出11号院”
“出了11号院，她去哪儿十年之前，她就被铁路文工团除名了，户籍打回白云公社……”
说是社员，没有挂在任何生产大队名下。
说是沪城人，又没有小红本，吃不着商品粮。
两头不靠的尴尬人，离开11号院，无家可归，直接流落街头。
甘露不服气：“她有师兄师姐寄回来的钱，可以去住旅馆！”
“住旅馆要介绍信，谁敢给你姑妈这样的人开介绍信你爸是支书，他敢吗”
没有粮票，可以拿钱去黑市买，没地方住，真得睡大街。
甘露气怏怏，不吱声了。
渣渣樵虽然说得不讨喜，却戳中姑妈的软肋，她眼下，确实没地方去。
时局波诡，一会儿刮东风，一会儿刮西风，距离云开雾散，还得好几年，没奈何，继续苟着吧。
卢南樵看她气闷，笑得开心，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内部电影票。
“你最喜欢的谍战片，红影刚拍摄的，今晚首映，一起去看看。”
红影，就是顾雯即将转业过去的那家电影制片厂，口碑冠绝一时，年后推出新片《谍影重重》。
反特电影，根据真实案例改编，噱头十足。
甘露整个春节都闷在家里，又被顾家母女气得不轻，出去看一场电影，透透气，散散心。
傍晚的时候，她不等渣渣樵催促，回房间换了一件新衣服，打扮得清清爽爽，下楼出门。
到了地方，没有料想中的人山人海，比在芭蕾舞剧院门口还井然有序。
甘露觉得奇怪。
姜淼上班的曙光电影院，她带耿直妈进去过一次，那个嘈杂拥挤，好像电影票不是花钱买的，是硬抢来的。
姑娘们统统靠边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拼命往里挤，挤进去的洋洋得意，挤不进去的跳脚骂人。
甘露甚至看见有人一跃而起，踩着人群的头顶蹭蹭往前冲，一路冲到售票口。
被踩一脚的人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骚操作买到票的那个人，被骂急了眼，挥拳就打，拳拳到肉，引发群殴。
一大群吃瓜群众遭了秧，要么被踩得鼻青脸肿，要么被踹得满身脚印。
甘露闪避及时，领着耿直妈，慢吞吞熬到售票口。
全封闭式无柜台服务，就开一个巴掌大的小窗口，里外互相看不见，手里攥着钱递进去，接过票拿回来。
窗口太小，买票的人太心急，同时伸进去的手有好几只，分不清谁是谁。
找错零钱的，浑水摸鱼的，给了钱没拿到票的，没给钱诳到票的，趁乱偷别人钱的……什么幺蛾子都有。
甘露这么机灵，也差点遭殃。
她刚把钱递进小窗口，就有人假装买票，也把手伸了进去，掰她的掌心刮钱。
力道奇大，手感粗糙，不像是姜淼那种美女的手。
甘露直觉不对劲，紧攥着钱不松开，大声唾骂嚷嚷，那人慌了，狠瞪了她一眼，放弃，继续找下一个目标。
这哪是娱乐看电影
这是玩命。
卢南樵带她来的地方，不是三大影院，不是工人俱乐部，是军区小礼堂，清一色持赠票进场，秩序井然。
甘露在芭蕾舞剧院门口认识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在。
姜文松、裴少辉、朱堇、顾雯、宋曦……一大帮熟人。
詹春雷和小姨没来。
小姨因为额头的伤，一直住在市医院，过年还悄悄回了一趟詹家。
龙华监狱那边，看詹家人的面子，始终没人来催。
朱堇上位未遂，恨不得马上把小姨叉回监狱，可小姨额头的重伤，因她而起，朱家人怕再闹出幺蛾子，摘不清，咬牙忍了。
詹春雷打定主意，让人住到开春以后，额角的伤口结痂痊愈，确定没有内伤，没有后遗症，再说回去蹲班房的事。
人群里，顾雯看见甘露，气得狠跺了两下脚，无可奈何。
朱堇也瞄了甘露一眼，面色波澜不起，看不出喜怒。
甘露的心情却莫名高涨，好得不行，挽着渣渣樵的胳膊，跟宋曦那一圈人闲聊。
最迟三月，宋曦就能脱产去同暨医大深造，读书期间，既算工龄，又发工资，两年后拿到毕业证，立成大夫。
这么好的运气，一圈小姐妹都围着她恰柠檬。
甘露想凭考进入震旦，只剩下大半年准备时间，现在是二月，十月底报名，十二月考试。
时隔多年，举国第一考，万众瞩目，高手云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理论上说，她错过这一届，还有下一届，下下一届。
实际上嘛，出头要趁早，谁知道耽误一年，会错过些什么
排队等入场的时候，甘露瞄见朱堇拽着顾雯，硬往姜文松那一堆人里钻，笑容殷切，姜文松反而淡淡的，刻意拉开距离。
甘露心理奇怪，问卢南樵：
“这……几个意思”
“顾夫人想把女儿嫁到姜家去，朱堇帮忙撮合。”
甘露槽多无口。
这顾夫人的脑回路，是撒了芥末粉吗这么劲辣的想法都敢有！
姜文松什么人
色胚！败类！蠹虫！
有个当部长的好爸爸，也压不住他浑身渣味。
顾夫人是多想不开，主动把女儿推火坑里
门第高于一切
门当户对大于幸福生活
甘露是村姑，学不来朱家人的这种矜贵三观。
除了功利，就是市侩。
选对象首先看家境，其次看本事，再次看脸……再再再次才轮到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