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游一封奏折请查萧氏, 简直称得上是敢捋虎须, 萧氏一族从上到下自然极为震怒。更有甚者,朝野之上, 市井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想姜伯游什么时候会倒霉。
萧氏可是如今当权的外戚,太后娘娘的母族
作为皇帝的沈琅,在过去几年里对萧氏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已经能称得上“纵容”。一个户部侍郎放在朝廷上虽然也算个不小的官儿,可在皇帝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这姜侍郎平时好像也不是什么多事的人啊,怎么这回昏了头, 竟然跑来和萧氏抬杠”
“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吧”
“是啊,听说为了选临淄王妃, 京中这些豪门大族暗地里可都憋着一股劲儿呢。姜家姑娘的坏名声, 最早可不就是萧氏那边的人传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为这一口气何必呢”
“可惜了,可惜了。”
没人觉得姜伯游能从萧氏这里讨着好。
果然, 朝上议论归议论,可真站出来力挺姜伯游的没有几个,个个都怕枪打出头鸟,倒霉到自己的身上。奏折递上去后,也没得着批复,而是被沈琅扣了下来,留中不发。
萧远于是志得意满, 扬言要姜伯游好看。
可谁也没想到,才过了仅仅一天,原本备压下来的奏折便直接发到内阁,交由几位辅臣大臣票拟,商讨是否准复。
虽然只是这般微小的一个动作,可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大有深意。
各家都不由暗中盘算起来。
内阁诸位辅臣围着那张端端摆在桌案中央的奏折而坐,更是面面相觑,静默无语,生怕自己猜错了皇帝的意思。
当天下午,萧远便慌了神。
他到底是外臣,且若这时候入宫面见太后,未免太露痕迹,也恐被旁人抓住把柄,于是叫萧姝这个晚辈去给太后请安。
傍晚的慈宁宫,笼罩着一层暮气。
伺候晚膳的宫人们鱼贯而出。
穿着一身华服的萧姝在惨淡天际昏黄光芒的映衬下,显出了一种与慈宁宫格格不入的勃勃生气,静立片刻等里面宣召,才从宫门外入内拜见。
萧太后看见她,笑起来道“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也有这般的风华呢。你来必定是为了近些天发生的事情吧我都听说了。”
萧姝心底蓦地一冷。
她隐隐觉出不对,这位昔日主宰六宫的尊贵姑母,语气何时这般沉闷,又怎开始回想起当年了
“便是如今姑母的风华,阿姝也难以企及,遑论是当年”萧姝躬身行礼,起身照旧与往常一般亲昵地凑上去,“姑母也料事如神,近日来父亲心中难以安定。您知道他向来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又惦记着刚开春,忽冷忽热,节气变幻无端,所以特着阿姝来给您请个安,也好请您指点一二。”
萧姝说话向来滴水不漏,且极讨人欢心,若是往常听了,萧太后这会儿保准已经笑了起来,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来叙话。
可此刻却只盯着她看。
过了好半晌,一直看到萧姝面上的笑渐渐挂不住了,她才慢慢道“哀家当年哪里及得上你你也说了,需要哀家出主意指点的是你父亲,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你又何曾需要呢”
此言一出,萧姝俯身便跪在了她面前,声音听上去有些惶恐“姑母,何事如此言重”
萧太后面上却是一丝笑也找不见了,甚至已经出现了几分酷烈,咬着牙道“我那糊涂哥哥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哀家平日只知道你聪明,趋利避害,是这京城里唯一配坐在这六宫之主位置上的人你倒也的确不辜负人在家中,真给你爹出了条好计策”
萧姝抬眸愕然看她。
萧太后便冷笑道“和亲之议甚嚣尘上,萧氏本就是旁人眼中钉肉中刺,摆着的活靶子你爹拎不清,你却不可能不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轻举妄动。可你给你爹出了什么主意竟然借着通州之事给姜伯游的女儿泼脏水”
萧姝好像仍旧没听懂太后的话,道“姜雪蕙便是阿姝最大的对手,倘若没了她,临淄王妃之位非我莫属,是阿姝做得不对吗”
“糊涂”
萧太后见她这时候都还没听明白,怒极攻心之下,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脸上
“啪”
萧姝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萧太后指着她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叱骂“枉费哀家教了你这么多年,没料想你到底是我那糊涂兄长和外头蠢女人生的,平日里看着聪明都是白费,关键时刻脑袋里装的都是蜡你借姜雪宁之事给姜雪蕙泼脏水,固然使姜雪蕙受了损害,可你竟没料着人家也会反击吗何况如今市井朝堂都在议论你,要推你替乐阳去鞑靼和亲,玠儿但凡拎得清眼下形势,怎可能选你为妃天下悠悠众口,一人一口唾沫便足以淹死他了便是不选姜雪蕙,也还有陈淑仪,赵淑仪哪儿轮得到你”
宫女们老早退到了外面去,整个大殿中一片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