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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节拍

1430年5月23日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1430年的五月, 贞德前往贡比涅,帅军抵挡英格兰和勃艮第人的攻势。

五月末的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中, 贞德被俘虏。

当她下令军队撤回贡比涅城时, 她处在军队的最后方,以确保所有人都退回城内。

但是,贡比涅城内留守的人员, 并没有他们所吹嘘的那么英武。因为害怕英军跟着闯入, 所以没等到所有部队撤回便将城门关下。

因此, 贞德与剩余的后卫部队便被勃艮第人俘虏。

这就是名为贞德的圣少女一生中,最后一次战役的终末。现在,这也将由我来重现。

如果可以的话, 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不, 没什么。

我想, 从这天起,在这个时代,这个特异点剩下的时间里,大概不会再有机会记日记了吧

不。

不是大概,而是一定。

这个特异点,终于将走向结束的开端。

谢谢。

对不起。

“要出征了吗”

玛门的声音从少年身后传来。

闻言,立夏停下步伐,转身向后看去。

魔物从暗处走出, 站在穿透玻璃花窗而来的冷光里。

彩色花窗最近刚进行过更换,是大面积堆积着的,冷调的蓝色系。

扑朔迷离的冷光里, 只有魔物那双耀金的眼眸成为唯一的热情,在无声喧嚣。

“是。”迎着灼热注视,少年躬身行礼,目光坚定。

双方目光交错的一瞬,彼此了然。

这或许就是最后了。

扮演贞德的少年,与扮演国王的魔物是的,这就是最后了。

贪婪魔物与人类御主的终末。

握手言和。

理想,沉睡,火焰。

魔物突然感到无比遗憾,如果能让这个特异点的时间长长久久停留在这一刻,为今日进行无限的循环,就会成为恒久的美梦。

他指节微颤,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去做。

只因玛门在那少年眼底看到了,与花窗玻璃的色质如此类似的蓝,如同冷调的雾霭。

清透,微冷,不容动摇。

时至今日,他仍未能完全理解,那双眼睛里的,净粹如雪川的理想。

魔物嗫嚅着,最终还是没能出言阻止。

玛门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人类,是阿德里安。

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容易就抽条长高了,几乎一天一个样,身量张开的同时,还带来了脸颊的消瘦。

立夏估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发现阿德里安已经可以与他的胸口等高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孩子才只有他腰部左右的身高,因此每次看他时都高高的仰着头。

“阿德里安,你长高了。”少年向他露出一个舒缓的笑容。

长高了的孩子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用余光偷偷看了下国王不为所动的侧脸,试探着抬手拽上立夏的衣摆。

“您可以不去吗”他这样问道。

阿德里安的确长大了些,他从一个无知无畏的孩子,慢慢的开始学着使用敬语。

听到这在阿德里安的脾性来说,堪称相当出格的阻止后,立夏有些惊讶。

玛门脸上虚浮出笑意,后退一步,意图显然。

玛门以此无声的鼓励了阿德里安的行为,并将交流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见状,立夏微微叹了口气,他半蹲在阿德里安身前,抬手为他理了理领口。

一切,一如将这孩子从栋雷米带走时一样。

阿德里安有些想哭了。

他知道。

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

不管做什么,都无法阻止。

只能增加眼前这个人的困扰,以及浪费这个人的时间。

然而,尽管什么都知道在反应过来时,已经这么去做了。

被纵容,被溺爱,被这个人温和的对待。

当意识到时,已经做出了任性的举止。明明不想要给他增添任何麻烦。

“怎么了阿德里安”一身白银板甲的少年,气质如松柏般。

笔挺的身影,就像骑士。

开口,语气极为温和“堡垒里面很安全,别怕,小阿德里安。”

立夏心想,他大概可以理解这孩子的心思,恐怕是将他视为兄父一类长者的角色了吧

尤其希农没有他的亲属,因此才会对他的离去感到紧张。

“当今的陛下,是位温柔的存在。”立夏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用人去说玛门,“法王的庇佑里,连睡梦也全是温柔,就算我不在,你也不会做噩梦的。”

下一刻,他感受到魔物周身缓和下来的气息。

但是,阿德里安仍旧没有放松下来。

他浑身紧绷着,就像已经察觉到了一切那般。

阿德里安不是没有目送过贞德的出征,并且不是一次两次。

实际上对方将他带回希农后,就拜托了法王与宫人对他进行看顾,而自己却没停留太久,几乎可以说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下一场战役。

但是,就像是冥冥中看到了什么一样,阿德里安就是能知道。

只有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已经,到了需要我的时候了吗”阿德里安用颤抖的嗓音询问道。

他大概,要永远失去这个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阿德里安用一种痛苦的目光,看向他心中的,这位永远的少年英雄。

立夏抬起胳膊,用手掌阻绝了这道视线。

指节分明,线条清晰的手掌,此时却如耸立的高墙,让阿德里安错失了唯一一个能够看到对方眼中悲伤情绪的瞬间。

很奇妙吧

明明只是来自男孩的一次注视而已,却让立夏产生了几乎无力承受的错觉与疲惫。

他本来,不想让阿德里安这么早知道这件事。

“是的。接下来,就拜托你了。”立夏只好在心里偷偷感叹,小孩子的直觉真是种奇迹一样了不起的存在。

“嗯。”阿德里安失魂落魄的应了声。

他垂着头,只觉满身无力。

眸底空落落的,倒是与身为魔物的玛门极像。

还能说什么呢

看着这样的阿德里安,少年在心里叹息了又叹息,似乎连带着身心,都在这声声叹息里渐渐苍老。

似乎是沉默了许久,少年动了。

他上前一步,将手搭在阿德里安肩上。

男孩感到自己肩上一沉,隔了层衣物的布料外,是对方带了护甲的指掌。

冷冰冰的,沉甸甸的。

带着重量,却仍旧非常温柔。

阿德里安勉强打起精神,看向他一直以来最是憧憬的人。

仍然稚嫩的眉目间,是无法消却的郁气。

“阿德里安,记得昂首挺胸。”立夏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手甲拍在厚实的布料上,发出闷响。

少年的声音非常清朗,抛下满室沉重。

光线极暗的宫殿内,只有立夏的眼睛成为了唯一燃烧的蓝。

在看向男孩的那一瞬间,愈燃愈烈,明亮到不可思议。

他是冠以贞德之名的,熠熠生辉的奇迹。

只要一直在这目光的注视里,就可以永不绝望。

“啊”男孩与他四目相对,呆愣愣的发出一节无用的气音。

这一刻,阿德里安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无用与没出息,却仍旧忍不住在那清透的蓝色里沉迷。

被安慰着,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

被拯救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一次人付出。

这一次,就是最后了。

“小阿德里安呀”连叹息都显得那么昂扬明烈,激励人心。

少年在孩子的憧憬里笑得日秀风清,意气从容。

“今后,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昂首挺胸的活着。”立夏看上去有点难过,微笑都在这难过下略显滞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小心翼翼的状态。”

阿德里安愣住了,他看着这个人,似乎不能够理解他话语里想传达的东西。

“过去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去忘记,但是也不要因此而总害怕失去。”温柔到令人忍不住想要落泪的注视,“阿德里安一直在害怕吧”

没有办法保护栋雷米,没有办法让仅存的亲人重展笑颜,只能在失去故国的可能性里惶惶不安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在明天死去。

没办法,侵略与被侵略,战争一直都是这种东西。

能不能得到什么暂且不提,但是失去是一定的。

但是,已经没有关系了。

“明亮的未来,马上就会到来。”立夏对阿德里安说,“再稍微等一下,接下来就都交给我吧。”

都交给我吧。

少年许下了这样的诺言。

“没有必要害怕,没有必要瑟缩。”拯救了法兰西的人,向他拜托道“今后,请务必昂首挺胸的活下去。”

“昂首挺胸的活下去”阿德里安缓慢的重复着。

“是的,昂首挺胸。”在立夏看来,阿德里安无疑过于沉默和懂事,这或许是成熟,却与他的年纪不符。

“关心一个人要好好说出来,但心的事与身边的人商量并一起去做。”

他抚平男孩额心的褶痕,“时间可不会等犹豫的人。”

阿德里安垂下头去。

“只要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就可以不向任何人低头。”立夏拍了拍阿德里安的发顶,让他抬头看向自己。

“我、我真的,可以吗”他从这孩子的声音里,听见了隐忍的泣音。

立夏不禁有些无奈。

阿德里安。

明明想要流泪,却一直笑着的孩子。

就像一开始一样。

明明不想让他来希农,却不敢开口阻止,只能用期望的眼神一直瞧着他。

然后,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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