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人同桌大半个学期以来, 宋尧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他的声音低低的, 许是长久没开口的缘故，嗓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又带了点少年人清冷的味道。
裴舒闻言低头, 揪起衣领嗅了嗅，而后露出一点笑容来, “还真有烟味呀……你说一会儿老师能闻得出来吗？”语气听起来像是担忧，又有点开玩笑的意思。
宋尧见她眉眼弯弯地望着自己, 忍不住脱口而出：“反正你也不在意。”
话音刚落, 他就有些后悔了。
他并没有讽刺的意思, 只是在他一贯的认知里，这位同桌压根儿就不会把老师的话放在眼里。可显然, 这话并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话，所以他说完就下意识望向裴舒, 等待她的反应。
出乎意料, 这位平时阴沉的同桌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 懒洋洋道：“谁说我不在意，我今天才答应陈老师要痛改前非, 做个好学生，可不能让她失望了。”
说着, 她脚步轻盈地走到他身边, 清瘦的手臂往栏杆上一搭, 一点不见外地说：“让一让, 我散散烟味。”
宋尧于是退开一点, 给她腾出一点位置来。
裴舒往风口处一站，两手分别一左一右地抓起校服外套的下摆，猛地摇晃几下。楼道里风声呼呼，瞬间就把她的校服吹得鼓起来，衬得她整个人愈加清瘦单薄。
就好像风再猛烈点能把她吹走了似的，宋尧心里暗想。
她低着脑袋，往日那头凌乱的黄毛正服帖地在脑后扎成一束，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宋尧目光一转，落到她耳廓上一排闪亮的耳钉上，想起她刚才嘴里说的要痛改前非，一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裴舒抖了几下衣服，又揪起衣领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烟味似乎消淡了不少。
她放心了，低头抚平衣服上的褶子，眼角余光瞥见宋尧还杵在那儿，不禁好奇，转头睨了他一眼，“大学霸，都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回教室？”
宋尧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一会儿，又移开，望向栏杆外，淡淡说道：“我帮老师下楼拿昨天的习题册。”
裴舒朝他手上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习题册呢？”
宋尧顿了顿，说：“还没去拿。”
裴舒乐了，揶揄道：“没想到咱们的好学生也会趁机偷懒看风景。”
宋尧眉头皱了皱。
一会儿是大学霸，一会儿是好学生，这些称呼他没少从其他同学嘴里听到，那些人暗地里也有调侃嘲弄的意思，他不是听不出来。他还知道，那是他们妒忌心在作祟，不过，宋尧不在意，面上不露，只是一笑置之。
现在，她也这么揶揄自己，不知为何，宋尧却觉得她和那些人不一样。她没有恶意，也没有妒忌的心思，听起来纯粹就是为了逗趣自己。
可如果真是这样，宋尧又不明白了。
他们同桌这么久，没有交流过半句，平时就算碰见了，也不会打声招呼。充其量就是混了个眼熟的陌生人，两个不同的世界，泾渭分明。她又怎么会逗趣自己呢？
宋尧不解，忽而听得裴舒喊他的名字，“宋尧。”
他闻声望过去。
两人并肩站着，身高有些差距，裴舒的脑袋堪堪到他肩膀的位置，她昂起脖子望向他，那张下巴尖尖的脸显得更小了。
“商量个事。”她说。
宋尧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嗯？什么？”
裴舒抿了抿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习题册那么一大摞，太重了，要不我帮你分担一点吧。”
宋尧攒眉，正不解她意欲何为，又见她往自己身边凑了凑，用商量的口吻低声说：“我跟你下楼帮你把习题册拿上来，等会儿进教室的时候，你帮我打掩护好不好？”
宋尧：“……”
教室里安静极了，坐班老师在讲台上批改作业，底下的学生正埋头奋笔疾书。
耳边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簌簌细响以及翻书页的声音。
突然，凭空里传来一声响亮的男声，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开：“报告老师！”
众人被吓得一激灵，纷纷抬头。
坐班老师也惊魂未定，皱着眉头望过去，正要发作，一瞧见门口站着的是宋尧，手里还捧着高高一沓作业本，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