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极其规律的夏洛琳第一次晨起困难了。周身的酥麻和酸痛让她甚至不愿睁开眼睛, 从肌肤传来的被褥的柔软感令她更加沉溺于这种舒适,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想起床。
小提琴似乎在召唤着她。桌上躺着那把珍贵的斯特拉迪瓦里,如果再不起床演奏它, 简直就不亚于一种罪过了。她极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这蚀骨的倦怠,磨蹭着坐起身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她肩上滑落,带着琴茧的指尖在她身上画出一道轻柔的战栗。
夏洛琳不禁炸了毛, 她浑身僵硬着将自己重新摔进被褥里。那只横在胸前的手臂让她脸颊又一次晕染开了漂亮的红色。昨晚的种种情形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她羞怯得干脆直接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了。
他的手臂忽然收紧,手指缩拢, 仿佛确认怀里的人是否还在一般。神志逐渐归位的夏洛琳被惊得大脑再次出现了空白。她不敢呼吸,直到身边的人平静下来停止了动作。
李斯特还在沉眠中,这让夏洛琳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一点一点地挪开。直到她看到他的睡颜, 便再也没有了动作。
他睡得平和极了, 睫毛上跳跃着细碎的光, 嘴角带着些餍足的甜笑——和在钢琴上的他完全不一样,没有一丝傲气和锋芒。此刻如果他头顶有光环,一定会被认成天使。
羞赫消失,夏洛琳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放松了。她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温情,心中渐渐接受了关于他的全新篇章。
她轻手轻脚地挪动着,尽量不去惊扰他, 抓着被子遮着自己,奋力地去勾取掉在地上的睡裙。
就差一点点了。夏洛琳再次挪动了一小寸,指尖刚刚碰到衣衫, 就迎来了一阵天旋地转。
她再次跌进被褥的柔软间,被禁锢在了他身下。
“早安,我的爱,你想去哪里”
似乎半梦半醒的李斯特带着一丝迷蒙的诱人声线,瞬间就让她骨子里都酥软了。
“早、早安,弗朗茨,我、我想起床去、练琴”她喑哑着小声地回应他,甚至带上了问句的尾音,喉间在耸动出一次吞咽后,瞬间又鼓起了勇气,“时间不早了,我该去拉小提琴了。”
“时间不早亲爱的,你在指责我吗”他似乎清醒了过来,话中有话,让经不起撩拨的她又飞上了绯红。
他满意了,垂下头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确实是我的错,不过你也有错……谁叫我没有钢琴,谁叫你、那么可口”
“弗朗茨!”
她羞恼地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双手推开他,却忘了这般会将大片的春光赠予他看。
他挑了挑眉,心情极好:“一大早就让我见到如此美景。夏洛琳,我有预感,今天会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玩味的话音未落,迎接李斯特的是炸毛的夏洛琳当面的枕头攻击。
“好嘛好嘛,亲爱的,请看看可怜的我,你已经和小提琴约会了那么久,稍微匀点时间给我好不好求你——”
洁白的枕头后面,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宝石眼睛,她又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了。
见她安静下来,他便高兴了。轻快地隔着枕头,在她唇边偷了个吻。
“早安吻,亲爱的——该你给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唇,愉快地凑近了她,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像只小太阳。
李斯特想要的,上天总会满足他。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来自爱人的甜吻和问安,欢欣地扔掉了枕头,抱着她再一次滚进柔软里。
“弗、朗、茨!”
“再陪我睡一会,夏、洛、琳。”
“起、床!”
“你果然还是要小提琴不要我吗”
夏洛琳发誓,如果李斯特不是钢琴家,他一定能去做一个优秀的演员。看着泫然欲泣的眼神,听这幽怨的语气,精彩到这个世界欠他一座小金人。
她咬咬牙:“我不练琴了。放我起床,我要给你准备午餐了——先生,劳烦您看看钟,这都几点了”
“这个理由完全可行,李斯特先生接受了您的请求。夫人,容我伺候您起床。”
他翻身下床,捞起自己的睡袍套上。随意的拢了拢衣襟,腰带都没系,一具俊美的躯体就这样晃荡在床边。
温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将衣袍的纤维映衬得根根分明。一切如常的他,看起来比美术馆里的雕塑作品更艺术、更具荷尔蒙的诱惑。
“李斯特先生,您的羞耻心呢”她咬咬唇,觉得那个曾经优雅有礼的绅士已经碎成了渣滓。
“李斯特夫人,羞耻心我想那玩意儿在您面前从不需要存在。”他给了她一个爱的wink,双手为她递上了衣裙。
……
已经完全不知自己是怎么磨蹭着穿好衣服的夏洛琳恍惚着做好了午餐,再去把收拾残局(曲谱和卧室)的李斯特叫出来进食,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她发现自己完全不想动弹了。
拉小提琴,练习上帝呀,就算斯特拉迪瓦里再珍贵,也还是等她恢复精力了再说吧。
但想到今天因晚起而缺失的晨间漫步,夏洛琳又挣扎起身着拖着李斯特去了户外。为了让他保持健康的身体,从旅行起始,只要是晴朗无事的日子,她一定会陪着他出去走动。
春日的午间阳光并不烈,照得人十分舒畅。他们没有走多远,就绕着房子周边转了一大圈后,去往花园阅读书籍。
“夏洛琳,别动。”
小提琴家因钢琴家的指示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侧过身子,他一只手帮她理了理发丝,另一只手将一朵去好刺的水红色蔷薇别在了她耳后。
“弗朗茨”
“虽然你已经足够迷人,但亲爱的,我还是想用更多的美好来装点你。”
李斯特笑着回答她,牵着她的手穿过这一袭蔷薇花架的廊间。她发间那只精致的玉兰簪连同其它的首饰一起换取了小教堂里的管风琴,已经没有了点缀,空荡的黑发让他心生惋惜。
“弗朗茨,你还在在意我和上帝的交易吗”夏洛琳碰了碰这朵可爱的小花,心间是满满的暖,“我说过啦,那套首饰并不贵重,只是造型讨个精巧罢了……”
她开始了给他补课,给他讲述女孩子首饰匣里的弯弯道道。但他看着那朵随手摘得的蔷薇,耳中进不进一个词。
首饰可以用贵重来衡量,但心意永远是无价的珍宝。
“弗朗茨,你在听吗”她停了下来,仿佛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
“我在听,夏洛琳。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这么做。”
他握紧她的手,带着她穿过这一回廊的繁花。
“作为补偿,我的爱——请允许我这一生都只为你折下芬芳、将永恒佩于你的发间。”
在她属于他的第二天,他向她许下了关于蔷薇的终生诺言。
被这令人眩目的承诺沉醉了整颗心的夏洛琳,在迷蒙失神中由李斯特牵引着坐在了花园里的躺椅上。等他搬过另一把靠椅坐在她身边后,她才发觉此刻的坐着的椅子正是钢琴家往常的专属。
“躺下吧,夏洛琳。今天它是你的了。”觉察到夏洛琳的疑惑,李斯特慢悠悠地解释道,“你可以闭上眼睛,今天由我来朗读。”
小提琴家刚准备躺下,看到钢琴家扬手示意时手里的书籍后又径直坐起。
“诗集”她有些吃惊,“弗朗茨,你今天不读瑟南克尔的小说了吗”
这位法国小说家近来十分受李斯特的青睐,只要是署名瑟南克尔的书籍,似乎一直都在他的采购清单上。
或许是因为爱妻早亡,瑟南克尔的作品中常弥漫着幻想的意味和深深的忧郁。大概这种忧郁的诗人气质对李斯特来说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吧。
只见他摇了摇头说:“不合适了,夏洛琳。我只想给你念一些美好的东西,至少是现在。”
她躺下,闭上眼,听见他翻动书页的响动。暖阳调和着植物繁茂的生命力,她感到由衷的舒适和放松。
“shakespeares sons。”
李斯特一板一眼地用法语读着书名,却不料将夏洛琳逗笑了。
“有什么问题”他敛了敛神色。
钢琴家的发音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小提琴家一想到莎士比亚和他的十四行诗,脑子里就回响着用英伦腔调朗诵的诗句。
法语的十四行诗,对她而言有些过于新奇。
“没、没有。弗朗茨,你手头的这本莎翁十四行诗有英文原诗吗”她顺了顺气。
“是英法双语本,怎么了”他确认了一遍。
“那……亲爱的,麻烦请给我读英文原诗就好。”她眼睛晶亮,笑着期待道,“务必!”
“……”
李斯特浑身一僵,手指紧拽,指甲在纸面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他有点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想不通要给她念诗。那么多情诗集子放着不选,为什么独独挑了本莎士比亚。
他赌十个缪塞,她绝对是故意的。
“求你我真的很想听英语朗诵的‘shakspeares sons’。”
夏洛琳再次请求着,但她坏心地用上了伦敦腔念出了书名。李斯特只觉得气血上涌,额间的青筋狂跳。
他深吸一口气,认命地随意摊开了书本,就着这些看着好像认识、实际要靠猜测的词汇,硬着头皮将它们凑成诗句。
“我的缪斯缄口不语自有分寸,
其他诗人歌唱你都声嘶力竭。
瞧他们奋笔挥洒下灿灿诗行,
似有全体缪斯助其玉琢金雕。”
太可爱了。
混着法语腔调的英文诗句,被李斯特一板一眼念出来,情诗的味道荡然无存。
夏洛琳要用手紧捂住嘴才能防止那些细碎的笑声飞出去。看着她双肩因忍笑而颤动的双肩,李斯特似乎在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中找到了一丝快慰,遂放开了嗓音。</p>
<strong></strong> “我信言不美,他们美言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