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和睦是国家稳定的基础,是天下夫妻的典范。李v温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是定婚约后顾江离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她虽然感到失望,但也不应该驳了他的面子。
李v温正想答应他,忽然想起来阴云霁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真要这时候抬顾江离,势必要压了他,也不知他那个羸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李v温思索片刻,折中了一下,揉着眉心说道:“江离不必担心,朕不要他的命。”下旨道:“着川柏除御前太监总管一职,以后就去乾清宫守门。”
各退一步,顾江离本意不是夺权,也就罢了。川柏保了海棠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谢恩后便安静的退出去了。海棠心里不是滋味,但知道这两人为了她做了什么努力,也就默默的咽下去,跟着退下了。
御书房里恢复平静,只有李v温知道,又有一个相伴多年的人远离了她。
她早就过去了会对这种事愤怒的年纪,她只觉得倦怠,可是不得不打起精神。
李v温勾动唇角,赐了顾江离的座,柔声问道:“江离有什么事吗”
顾江离眉目间流动着和煦的春风,声音清醇如美酒,只说道:“陛下,婚事应当如何安排”
李v温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牡丹纹玉佩,心里不上不下的吊着,说道:“皇家的婚事都是定在春天,万物生机意头好。等转过年的春天,让钦天监挑个吉日,内务府采买。只是明年说不定要大选,朕心里还没定下来。”
不论选秀是在大婚前还是后,李v温都觉得会委屈了顾江离,她的意思是或者晚几年,或者就算了。她没什么大选的必要。
顾江离虽然想过这种局面,可是亲耳听到李v温的话,心里还是有些酸痛。
他闭了闭眼,脑中滚过一圈圣贤古训,终还是艰难开口:“陛下,自古皇嗣为第一要务。臣虽愚钝也知后宫盈广乃是国家之福。臣万不敢因一己之私而被指善妒,累及百姓不安,社稷动荡。臣还请陛下照例采选。”
李v温搭在梨花椅扶手上的长指一紧,侧首看着顾江离,桃花眼里墨色浓重,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只轻轻说道:“是么。”
果然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客气得总像是初次见面。娶妻娶贤,她能立如此贤德之人为皇夫,算是福分了。
她早知皇宫何等所在,不应该奢望太多。
倘若真是有爱,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呢。难道是他顾虑太多李v温还想再争取一下。
她看着顾江离认真说道:“江离,你要是害怕善妒的名声,朕可以表明态度与你无关,你不要委屈自己。”
顾江离心里一暖。可是所谓规矩体统,就是即便知道遵守了会让自己难过,也是要照着做的,否则天下何以安定
顾江离视线低垂,声音却坚定,说道:“陛下岂不闻汉宫班婕妤辞辇进贤,礼匡君臣。臣即便入宫,仍应守君臣之别。臣不敢为嬖幸陷陛下于无道。”
李v温心里些微的悸动终于归于沉寂,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规矩,礼法和看不见的束缚,皇城和她的人生应该由这些组成,那不可理喻的希望不在这范畴之内。
李v温轻轻一笑,声音缥缈:“嬖幸啊,江离真是清高入骨。既然你都说得如此直白了,朕怎么忍心让你难做。朕若是此时公布皇夫的人选,群臣恐怕疑心你早有献媚之举,于你名声有碍。不如来年你也一起参选,到时朕再立你,天下便没有议论了。”
这也是顾江离今日到御书房想说的,闻言便应了下来。
两人商议妥当,便无别话。静默半晌,李v温没有发话让他退下,顾江离却想离开了。
顾江离起身拜退,说道:“陛下,臣不宜久留御书房,于礼不和。臣告退。”
李v温止住他,“你是朕未来皇夫,你就留在这多陪朕一会。”
顾江离目光微动,说道:“陛下,如此臣更不敢久留。后宫不得干政,臣日后皆不宜来御书房,恐有干政之嫌。”
李v温抬起头,定定的看了他一瞬。忽然淡淡一笑,说道:“江离提醒得是,朕一时忘了,如此你就先回府吧。”
门扇开合,发出轻轻的响动,不疾不徐的脚步慢慢离去,御书房里只剩李v温一人。
满架的古书,累牍的奏折,旁边一席小案空无一人,落了些微的灰尘。香炉里苏合香的袅袅细烟笼罩房中,仿佛漫漫大雾野旷苍茫。
李v温独自倚坐在梨花木的扶椅里,双目微阖,遮住了眼中的悲悯。
她的声音轻轻的,对着早已离开的人说道:“中秋宴时你一曲琴音,破千里冰雪而引春来。朕以为你会是朕的知己,如今看来,是朕自误了。”
无人听见却字字清楚,越到后语调越寒,终于冻彻心扉。
此后的乾清宫风平浪静,若不是看不见川柏,自己腰间还多了个玉佩,李v温几乎会误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阴云霁一日日喝着夏安的药,终于病愈。梁国公还在羁押,钦天监定的行刑日子就在几日后。人关在诏狱,自然是阴云霁监斩。
行刑当日,天高云淡。囚车将人一路从东厂提到闹市口,车里人无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再也看不出来当朝大员的气度。
阴云霁足蹬粉底皂靴,身穿黑压压的鋈觯颜色深的就算是鲜血溅上去都看不出来。
他坐在监斩席上,举手遮目看了看日头,到了时辰便向坐在主位的刑部尚书胡松点了点头。胡松连忙传令行刑开始。
刀斧手听令口含了一大口酒,在锋利的尖刀上细细洒过。第一个刑的就是钱善达的剐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