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雪莲又是羞愧又是后悔,不止是她,连琯琯和小鱼在未知的命运前都生出了几分惶惶不安,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们接受沈容的提议会怎么样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一样提心吊胆了
香儿轻嘲的视线扫过三人,将三人脸上的悔恨之色纳入眼底,哼着轻快的调子转身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雪莲三人头一次没有争吵,彼此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还是琯琯先开了口“雪莲,你跟夫人最熟,你去求夫人吧,说不定夫人有办法,她怎么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当初,就是夫人帮庄主跟宁王府的一位大人搭上线的。”
雪莲乍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本有点不服气,想刺琯琯两句的,但一想到大家现在的处境,顿时又没了心情,绞着手指,很不自信地说“我去找夫人,她会帮忙吗”
“当然会,夫人心地善良又念旧情,咱们现在都没办法,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夫人身上了。雪莲姐姐,你就帮帮忙,去求求夫人吧,妹妹我也是跟夫人不熟,若是像姐姐那么在夫人面前得脸,我早去找夫人了”小鱼攥紧着裙摆,盈盈双目信赖地望着雪莲。
雪莲犹豫了一会儿,咬住下唇“那我试试”
她得想办法把庄主救出来,然后狠狠地打香儿那个小婊砸的脸。
琯琯和小鱼脸上都浮现出希冀的微笑,一人握住雪莲的一只手,激动地说“雪莲姐姐,此事就靠你了”
“找夫人”康伯看着面前的雪莲,一拍脑门,“对哦,我怎么忘了去找夫人呢夫人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的,备车,那个雪姨娘,你也一起去”
匆匆赶到沈容居住的院子,康伯忙不迭地跳下了马车,车里听到动静的雪莲也赶紧掀开帘子,跟着下车。
下了车,康伯就急不可耐地跑到门前,双手用力地敲打着门,拍得门啪啪做响。
很快,驼背的看门人就过来,打开了门,瞧见康伯,他很高兴,用沙哑的声音喊道“老康,你怎么来了庄主呢”
“别提了”康伯推开了他,疾步往里走去,边走边问,“夫人呢在家吗”
看门人说“在”
康伯忙往主屋的方向跑去,走到门槛处时,听到动静的雪雪端着一篮子鸡蛋走了出来,瞧见是康伯,虎目一瞪,挺起胸膛,堵在了门口,凶巴巴地说“你来干什么”
康伯还来不及说话,小跑步跟上来的雪莲马上泪汪汪地说“雪雪,出事了,庄主出事了,夫人呢,快让我们见夫人,现在只有夫人能救庄主了”
雪雪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痛快地看着二人“什么夫人咱们这里只有沈知府家的小姐,你们走错地方了”
知道内情的康伯被她说得尴尬极了。可不是,当初司马冲天为了攀高枝哄骗沈容和离,如今出了事,又舔着脸上门找沈容帮忙,怎么都说不过去,得亏沈容不清楚这件事,不然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咳了一声,康伯厚着脸皮说“庄主当初跟夫人和离也是情非得已,他也一直在找机会把夫人接回去。夫妻一体,如今庄主出了事,还请夫人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忙,雪雪姑娘,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吧”
雪雪鄙夷地看着康伯,这老匹夫现在都还骗她们呢她撇了撇嘴“好个情非得已”
“雪雪”沈容的话从内室传来,打断了雪雪的话。
雪雪狠狠剜了康伯一眼,赶紧放下篮子,跑了进去“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了,你得好生静养。”
“没事,康伯来了是吧,扶我出去”沈容虚弱的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
紧接着室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帘子被掀开,雪雪扶着沈容走了出来。
一打照面就吓了康伯一大跳,才半个月不见,沈容就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肌肤白得毫无血色,精神也很差,整个人恹恹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刮跑似的。
“夫人这是怎么啦”康伯忙关心地问道。
雪雪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气的。”
“雪雪,休得胡言”沈容轻轻斥责了雪雪一句,然后撑着头,有气无力地对康伯说,“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变天,时冷时热的,感染了点风寒,一直不见好,没什么胃口。对了,康伯,我刚才在内室好像听说是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康伯叹了口气“是庄主出了事。昨夜轮到庄主值夜,到了上午都没回来,也没捎个消息,我不放心,就差人去问了一声,结果听说庄主被送到了府衙的大牢”
“府衙的大牢康伯你没搞错吧”沈容瞪大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康伯。
康伯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事后我也差人去府衙打听了,今早是从宁王府带了一个犯人过去。”
沈容听了如遭雷击,身子一歪,差点滑倒。还是雪雪反应快,赶紧扶住了她,把她扶到太师椅上安置好,担忧地说“夫人,你别着急,你忘了,大夫说了,你的身体得好生静养。”
康伯见沈容这幅随时都快要昏厥的模样,心里开始打鼓。她都这样了,还能寄希望于让她去救庄主吗但除了沈容,他也想不到其他人。
“夫人这是什么病”康伯问驼背看门人。
驼背看门人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就是有一天夫人去了张府回来的时候就生病了,大夫说这是忧思忧虑所致,需好生修养,开了些药,一直在调理。最近几日夫人都没踏出过房门一步,似乎饭也吃不下,雪雪和思思这两个丫头都担心死了。”
坐在太师椅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容听到两人的低语,捂住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她这病装得可真是妙极了,不但能忽悠住张衡,今天还能打发掉康伯,名正言顺地不管司马冲天这个烂摊子,窝在一旁看戏。
不过嘛,在把康伯打发走之前,她得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几息,沈容的咳嗽渐缓,她捏起手帕,靠在太师椅上,病恹恹地望着康伯“究竟怎么回事天哥不是在王府当值吗好端端的,王府怎么会把他送到府衙去若是他们冤枉了天哥,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王府,讨个说法。”
“具体的我也不知,现在打听出来的消息是说庄主偷了王府的财物,因而被送到了府衙。”康伯又吁了口气,说,“旁人不知道庄主是什么样的人,夫人你还不知道吗庄主怎么可能去偷东西,他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沈容细细的眉挤在了一块儿“天哥不是那种人”
他当然不是那种人,他看得上的可不是财物,而是宁王的宝贝女儿从这方便来说,司马冲天也确确实实是个小偷。
康伯见沈容还这么维护司马冲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忙道“老朽今儿来找夫人,就是想请夫人去找找张老太太帮帮忙,看能不能把庄主给救出来。老朽这也是没法子了,把能找的人都找过了,可都没人能搭得上线,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沈容听了他这话,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张衡那人极有主意,我不过是跟张老太太有点来往,与他没什么接触,更没交情可言。这件事王府都闹到官府去了,想必不小,其中说不准还有什么内情呢康伯,你还是先去打听打听,把事情弄清楚了,咱们才能对症下药,想法子,不然冒冒失失地找上张衡,搞不好弄巧成拙了,康伯,你说是不是”
康伯一想也是“还是夫人想得周道。只是,老朽派出去的人,压根儿就见不到庄主,王府那边也打听不出个究竟,这可如何是好”
沈容给他出主意“康伯亲自去大牢一趟,找到狱卒牢头打点打点,也好托付他们帮忙照顾天哥一二。牢里蛇鼠蚂蚁都在,又脏又乱,饭都是馊的,天哥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康伯一拍脑袋“是我糊涂,脑子急懵了,竟没想到这个。多亏了夫人提醒,我这就去”
说完,他就焦急地跑了出去,直到上了马车,康伯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司马冲天这一出事,找人打点关系疏通,少不得要花钱,恐还得找夫人支持。
罢了,等先见了庄主,问清楚了具体是什么情况再回来找夫人吧。
屋子里,沈容撑着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雪莲“你怎么没跟着走”
雪莲抹了一把眼泪,期盼地望着沈容“夫人,你一定有办法救庄主的,对吗”
沈容长长地叹了口气“天哥这次招惹的是宁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一品亲王,战功无数,深得皇上信任。这样一个大人物,别说我,便是我爹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雪莲,你可真是高看我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雪莲被她这话打击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连沈家老爷那样的官老爷想见宁王一面都不容易,那夫人还能有什么法子
“夫人,夫人,你救救奴婢,让奴婢回来伺候你,好不好”雪莲绝望之下,想到了沈容当初的提议。
沈容睁开一双冷冽的眼睛,淡淡地提醒她“雪莲,我已不是司马家之妇,哪还有决定你去留的权利。我乏了,你回去吧”
雪雪连忙拖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进了内室。
雪莲坐在地上怔怔地哭了出来,低泣声传到内室,沈容闭上了眼,权当自己没听见。自己选的路,就是脚底磨出了泡,也只能继续走下去。更何况,司马冲天的罪名是盗窃,又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作为他的小妾,雪莲顶多是跟着吃点苦头抑或是整个司马家土崩瓦解,大家四散离开罢了
雪莲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她的靠山没了,想再找一个罢了但这种背主的奴婢,沈容是万万不会收的。
伺候沈容躺下,雪雪轻轻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厌恶地看着雪莲,硬是拽起她,将她拖了出去,摔在门外“滚,这时候你好意思来求小姐了爬司马冲天床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小姐。咱们这里不欢迎你,赶紧给我滚”
雪莲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司马家。
一进门,等得很是焦急的琯琯和小鱼就迎了上来,紧张不安地问她“雪莲,怎么样了夫人有办法吗”
雪莲吸了吸鼻子,惨笑“夫人说庄主得罪的是尊贵的宁王,她也没法子。只能让康伯先拿点银子去牢里打点狱卒,想办法见庄主一面,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再说。”
“银子”琯琯低喃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话引起了小鱼和雪莲的注意,两女齐刷刷地扭头,望着她“琯琯姐,你发现了什么”
琯琯环顾了四周一眼,没瞧见人,这才低声说“我刚才听说康伯回来了,还以为雪莲也跟他一起回来了,就跑了出去,走到外院的时候,听到康伯在叫人把庄主书房里那只端砚收起来送去典当”
雪莲脑子没转过弯来“这有什么关系吗”
小鱼看了她一眼,眼底隐隐带着羡慕,雪莲一个丫鬟出身,还这么傻愣,也就是遇上了夫人那样好性的主子。
她愁眉苦脸地说“康伯是要去牢房里打点狱卒,为了这事都要去当端砚,说明府里已经没钱。”
而现在司马冲天又进了牢房,没了进项,这个家怎么办每天一二十张嘴可都等着吃饭呢
雪莲也想通了这一点,脸色乍然一白。她没料到,自己最忧心的竟然是填饱肚子的问题,这可是她过去十几年从未想过的事。
“不会吧,咱们好好的一个司马府,不会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吧”雪莲犹自抱着希望。
琯琯瞥了她一眼“你没发现,自夫人离开后,府里的伙食就一日比一日差了吗”
雪莲一个丫鬟,小鱼一个贫穷农家女,两人从小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可能体会不到这里面的差距。但琯琯不同,她可是当名、妓培养的,吃穿用无不精致,所以第一个就察觉到了伙食的改变。像一日三餐中,肉类虽然还是不少,可都由比较昂贵的羊肉换成了廉价的猪肉,这种悄无声息的细节变化,不细心的人不会发现。
经她一提,雪莲和小鱼也察觉到了。
两人更加惶恐“琯琯姐,那咱们怎么办”
琯琯抬头看着灰蒙蒙地天空,情绪低落地叹息道“这司马家的天怕是要塌下来了,好在我手里还有点细软,你们也各自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她没说得太直白,小鱼和雪莲还是听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皆匆匆回了房,清点细软和值钱的东西,收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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