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凡事应该分个先来后到,可是母亲对于孩子去并不是这样,尤其是她的母亲。
可能越是弱小的生物,就越容易得到保护吧。
后来董素笑眯眯地在她的面前鞠躬道歉,没有听她说“不用这么做”,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她们的母亲在一旁,朝她说“你看你的妹妹都这么诚心道歉了,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还这么小气。”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她道歉,是董素硬要给自己赔礼。
梅疏不知道是自己心胸窄小还是怎么,只觉得看着董素甜美的脸庞,心中有些不舒服。
可是她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纠葛了,就点了点头。
真正让她对董素无感,是在她十六岁那一年。董母带着董素看了她的演出,而从那时候起,董素也要闹着学芭蕾,因为“我想要跳得和姐姐一样好。”
梅疏瞬间就有一些不高兴了。
她跳得这么好看,董素怎么可能和她跳得一样
所有的老师可都夸过她,说她是跳舞的天才。
她有些气不过,悄悄“哼”了一声,却又不想被别人发现,于是只能维持着面上的矜持,心里却不是很舒服。
后来她想开了,董素要学芭蕾舞,这没什么,她并没有权利去阻止她,自己只需要比她跳得好就可以了。
梅疏向来相信自己的实力。
可是董素抢不走她的芭蕾,却抢走了她的严寒。
董素那个时候正好十八岁,清纯甜美,看着便想叫人微笑,而严寒高大隽秀,与她看着像是一对璧人。
只不过梅疏又算是什么呢
那一天她悄悄地离开了,没有叫任何人看见从眼角滑落的眼泪。
她向来是骄傲的,连哭泣都不想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可是她不甘心。
她把母亲给了董素,难道现在也要将严寒拱手让人吗
自始自终,她都没有想过要和严寒分手。
她宁愿看到他们亲吻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误会。
后来梅疏与严寒约着见了面,而她苍白着脸,问严寒他是不是与董素有了关系。
严寒沉默了很久,看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梅疏看着他隽秀的脸庞,看他依旧云淡风轻,不慌不忙,仿佛他的背叛不值一提。
她问他为什么,然后严寒想了想,十分不经意地说“梅疏,我现在已经是严氏的掌管人了,身边不能总是没人,况且我们两个性格合不来。”
她努力睁着一双眼睛,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低着嗓子问到“为什么”
他笑了笑。
这是梅疏在离开两年后又一次地看到了他的微笑。平日里他们很少视频,一个原因是因为严寒不喜欢,还有便是梅疏总是有一些不好意思。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梅疏,你没有发现吗,你的脾气总是那么的硬,不肯服输。况且我也累了,你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块,放在心中冻人。”他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梅疏想问他,你忘了每一次我演出的时候,我总是会在台上对你笑吗台下有那么多人,我却独独只注意到了你。
她想,他一定是忘了那些时候,她等在他的教室外面,直到街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也忘了他们曾经漫步在偏僻的小路上,她将他冻红的手放在口袋里捂热,然后一抬头,便看见他含笑的眉眼。
若说谁是冰,她只觉得严寒才人如其名,是那一块怎么样都捂不热的冰。
可是她依旧爱他呀。
五十三芭蕾舞者三
严寒对于梅疏的意义可能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不然他为什么又会这么残忍呢
随便一句话就轻轻抹杀了两个人的过往,手段温柔而漫不经心,就仿佛随意掐死了一只蚂蚁那样。
梅疏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脸庞,忽然说不出来话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很久,最终严寒放下了他的咖啡杯,对她礼貌而疏离地点了点头“抱歉,素素还在等我,我就先告辞了。”
他就像每一个绅士那样,抽出几张百元钞票,放在了桌上,然后便要头也不回地踏出咖啡馆。
梅疏捂住了眼睛。
她告诉自己,不要挽留,不要挽留,如今你唯一剩下的,便只有自己一文不值的面子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强迫着自己,提醒着她自己的身份。
你是梅家的女孩子,她说,不可以丢人。
她努力昂首,试图倒回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
这不过就是一个男人而已,梅疏,你还有其他那么多的选择,何必就要吊死在他的身上。
只不过在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虽然仿佛拥有很多,荣誉,亲人,爱人,可是最后却什么都没能留住。
好像到最后,只有那一双芭蕾舞鞋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忽然想起来了严寒第一次见到她跳舞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微一翘,冷静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给她写到“献给世界上最美的芭蕾舞者,我倾慕的梅疏小姐。”
他倾慕的梅疏小姐。
她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严寒,不要走。”
他的步伐稍稍停了停,却也只是瞬间,很快他便要迈开脚步。
“你爱过我吗”梅疏的声音从后面轻轻响起。
严寒转过身,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
可是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是我不够好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是梅疏,爱是会随着时间褪去的。我喜欢你了两年,第三年对你可有可无,第四年便知道可以不需要你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他并没有对她说。
他一开始喜欢的女孩子并不是梅疏。
是董素。
事情就是这样的狗血。
而且好像还不怎么出人意料。
严家与董家并没有什么来往,唯一勉强可以算得上的中间人便是梅疏。
那时候还不到十八岁的严寒是喜欢上了十五岁的董素。
董素是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孩子,与梅疏的冷淡矜持完全不同。如果梅疏是一个男孩子,她想,自己也是会更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严寒喜欢董素的娇气,喜欢她的活力,而这些都是他不曾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更不可能在梅疏身上出现。梅疏留给他的映象,永远是那一个清冷矜持,垫着脚尖走路的小姑娘。如果说董素是花,那么梅疏就是冰。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他利用了梅疏去接近董素,让那个小姑娘也为他神魂颠倒,却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喜欢上了梅疏。
她出乎意料得柔软,在冷淡的外表下面是一颗温柔的心,而严寒便爱极了这种反差。
因此他与她维持了四年的关系,却因为两个人分居异地而感情渐渐变淡,而他对董素的感情也因为她就在身边而变得明显。
他本来并不想在两个人之间做一个取舍,只可惜被梅疏碰见了。
有些人看上去淡漠自持,其实道貌岸然。
只不过严寒并不认为自己有何亏欠梅疏。当年她喜欢他,他同意为她圆了一个梦,而如今他也只不过是让那个做了四年的梦彻底停了下来罢了。
梅疏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四年的人。他已经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男人,面上带着波澜不惊的平静,仿佛意识不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残酷。
即使他就算意识到了,可能也并不在意吧。
严寒最后看了一眼梅疏,点了点头“再见,梅疏。”
然后梅疏便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梅疏这一辈子到现在,能让她为之放下尊严的人,只有严寒。
她不肯相信曾经爱过的少年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她的记忆中,严寒永远是那一个静静的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她跳舞的少年。
有一天,她去了董家,见了母亲。
那个女人看着她,让佣人为她倒上了一杯茶“最近又没好好吃饭吧,看着又瘦了一点了。”
梅疏没有回答。她看着母亲的眉眼,轻轻开了口“您其实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对吗”
那个女人笑了笑“你指的是什么”
只不过梅疏已经从她躲闪的目光中看出来了。
她的母亲,任由她的未婚夫与她的妹妹亲近厮混,同时对于他与自己玩了一场暧昧的游戏一言不发。
如果说那个女人知道的时候,能够提醒她一句,她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狼狈。
她的母亲或许是有些紧张,抿了一口茶,说出了那句让她终生难忘的话“其实我们都知道。”
“我,你的父亲,严家的父母,我们都知道。”
“只不过你的父亲与严家达成了一个交易,说是如果同意解除你与严寒的婚约,那么他们会把城东的地拱手相让。”
“然后你的父亲同意了。”
梅疏的双手微微颤抖。
她活了二十年,结果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众叛亲离的模样。
最痛苦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她素来看起来比较冷淡吗
可这就能成为他们肆无忌惮的借口吗
“姐姐”
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
梅疏转身一看,发现是董素,靠着门框,胆怯地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着红。
那一刻,她终于放弃了所有。
梅疏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她比董素高出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董素打了一个寒颤,又怯怯地叫了一声”姐姐”
她微微一笑,这几日憔悴的脸上竟然看出来了从前的从容不迫“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的姐姐。”
董素红了眼睛“姐姐”
“看来你是听不懂人话了,”少女微微歪了歪头,“那么我也不必要以文明人的方式与你沟通了。”
说罢,她扬起手掌,一个巴掌挥了下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董素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很快红肿起来。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梅疏。
梅疏向来是一个冷淡自持的女孩,从来没有动过手。
她们的身后传来了董母的一声惊呼。
“看着我干什么,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她微微一笑,“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那我也有必要教你怎么做人了。”
话刚说完,她便又一巴掌打到了她的另一边脸颊上面。
董素被她打得踉跄了几步,抬头看着她“你就不怕严大哥知道吗”
梅疏扯了扯嘴角“严大哥就算他在这里,我也照样打你,弄不好连他一起打。”
董母赶忙上前,将她们分开,并且指着大门,对梅疏说到“你给我走,马上走。”
她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再对她们说,便出了门,上了车。
走了没多远,她听见董素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梅疏,你会遭报应的”
没有人知道的是,梅疏在关上车门的那一霎那泪流满面。
这就是生她的母亲。
只不过随后,她擦干了眼泪,对着镜子扬起了脖子,像是每一次上台演出之前那样,对着里面的那个少女微微一笑。
“他们不喜欢,我喜欢我自己。”
再睁眼,她依旧是那个清高冷淡、天资卓越的芭蕾舞者。
那一天晚上,她没有回家,反而去了酒吧买醉。
在那里她喝得酩酊大醉,恨不得醉生梦死,听着周围混乱而噪杂的音乐,她在这里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泄着自己的眼泪。
在昏黑的酒吧中,没有人认识她是谁,也没有人能知道她便是芭蕾舞者梅疏。
严寒对于她来说,是整个青春的回忆。
那个清冷的少年和他白衬衫上面淡淡的青草味便是梅疏少时所有的美好所在。
凌晨三点的时候,当她从酒吧扶着墙出来的时候,她却被车撞了。
也许生活就是这么得戏剧性。
那是一辆酒后驾驶的快车,当她看着它冲上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躲,而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想要躲避。
可那时候已经晚了。
而且就算她之前想要躲闪,那也来不及了。
她被撞倒在地,只感觉下身一阵剧痛,便不省人事。
在昏过去之前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董素和她说的一句话。
“梅疏,你会遭报应的。”
她只是没有想到报应会来的如此之快。
她的报应还不够多吗,她甚至都不知道它们为何而来。
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是在icu病房,床边站着一个她熟悉的身影。
严寒。
听见她醒了过来,他转过身,低下了头,向她宣布了那个噩耗。
“对不起,梅疏。”
“医生说你可能永远跳不了舞了。”
只不过这一次严寒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梅疏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而是关山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想写一个甜甜的小故事
梅疏待雪添 阮郎归粉痕闲印玉尖纤晏几道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爱莲说周敦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