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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星,泥间草(02)

这晚梁芙载着章评玉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二点钟。

洗漱过躲回房间,给傅聿城发了一条消息。等了十来分钟,没回,便又拨电话过去。响了两声,接通了,听见那边声音嘈杂,不知道是谁在骂脏话。

“喂。”

“傅聿城,是我”

那边顿了顿,“等等。”等了片刻,他再说话的时候,声音便清楚许多。

“今天对不起呀。”

“没事。”

她听见有拖长的呼吸声,想他或许是点了一支烟。

“明天你有空吗”

“明天满课。”

梁芙有些忐忑,“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觉得我是这样小气的人”

梁芙便同他解释,是青梅竹马受了伤,必须前去探视,推辞不了。

傅聿城“嗯”了一声。

梁芙总觉得他似乎兴致不高,“傅聿城明天我来找你吧。”

傅聿城笑问“你不信我真的没生气”

“所以你也不失望”

“你觉得呢”

梁芙笑出声,心里松快许多,她翻个身,把手机开免提,趴在床上,一点不在意脸给枕头压得变形。是真有几分失落,说话的语气都带三分丧气,“原本今天买了新裙子想给你看的”

那边似低低地笑了声,“我能想象,就当是已经看过了。”

“那元旦出去玩吧,好吗我把三十一号时间腾出来,我们去看展,或者我们出海去吧附近好多岛呢”想同他一起迎接新年。

傅聿城说“都好,你决定。”

说完正事他们又拉拉杂杂聊了许多,她说多无聊的事傅聿城都愿意附和。挂电话已是一小时以后,她同他说“晚安”,满足地听见那经由电波回应的一声“晚安”,声音沉沉如在耳畔。

梁芙没想过自打脸来得这样快,懊悔不该轻易许诺。

是年前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她在舞团碰见杨老师,才知道元旦要团建的事,短途,去外地,三十一号去,二号下午回。

说来,舞团的“团长”其实有两个,一个专管运营事务,一个专管演员。杨老师就是管他们这帮演员的,挺严厉一个人,梁芙刚进团的时候没少被她训哭过。但同样也是杨老师,会在她第一次公演结束,大幕落下的时候,第一个上来拥抱。

梁芙信任她,也敬畏她。

年前梁芙便听见风声,年后团里要开巡演,主演定的是她。这事意味着她在团里的地位彻底得到认可的同时,也说明要开始培养接班人了。

这回团建,便是因为团里招了新的演员。新的几个小孩儿梁芙见过,有个叫谭琳的姑娘资质很好,团里有心观察培养。一年之初,又是这样格局变动的时候,梁芙想要请假,万万不可能。

杨老师甚至直接下了死命令“哪怕你腿折了,爬都要给我爬过来。”

“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突然”杨老师抬手敲她脑袋,“你又把微信群屏蔽了群里都讨论过多少轮了。”

梁芙心虚,“没,没屏蔽,就是忙,所以没看到。”

“记得看群里的时间通知,不要让我三十一号早上看不到你的人。”

傅聿城接到梁芙电话的时候,正在去梁庵道办公室的路上。

说不上听梁芙道歉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好像似乎也没多大感受,大抵是因为不管遇上什么事,他习惯预先设想最坏结果。

傅聿城笑了声,“没事,那就以后再说吧。”

“那你生气吗”

“我在复习,都快忘了这事。”

梁芙似是松了口气,“等团建回来,我一定有空。年末我们不怎么排公演了,到时候我来找你。”

情绪控制再好,眼底到底浮现三分疲惫,傅聿城抬手捏了捏眉心,轻声说“一月中下旬要考试,我腾不出多少时间。”

梁芙“啊”了一声,语气听似有些无措,“那”

“寒假再说吧。”

梁庵道叫傅聿城过去,是跟他聊iternationa cria urt,国际刑事法院模拟法庭中文赛的事。

十月初学校便已下放了报名通知,傅聿城笔试面试都通过了,综合分在法律学院刑事诉讼法专业排第三名,在两位研二学生之后。一共7个注册名额,国际法学院和法律学院各占3个。法律学院内部,3个报名资格分别给了排在傅聿城前面的两位研二学生,以及一个民商法专业的学生。

“郑院长带的那个学生有事不能参加了,院方决定按照笔试面试总分往后推移,把名额给你。”梁庵道递给他一张单子,“其他6个学生已经在开始做准备了这是国际法那边的指导老师开的参考资料,朱文奇、马尔科姆和伊恩布朗利的国际法相关著作自不用说,罗马规约,以及适用的犯罪要件、程序和证据规则这些都得滚瓜烂熟,i、icty、ictr等法庭的相关案子也得熟悉。3月交书状,4月去北京打正赛,时间不多了,你抓紧吧。”

傅聿城郑重应下。

梁庵道笑说“去年的冠军是咱们隔壁的政法大学,我校就得了第四名。雪耻之战啊,加油吧。”

崇城冬天很少下雪,下也只那一阵,没湮没路面便已让飞转的车轮碾得化去。空气只有湿冷,天也阴沉,拖长了总捱不到晴好的日子。

傅聿城领着行李回家,在小区里碰见正看着小孙子在沙坑里疯玩的楼下石阿姨。石阿姨是多年邻居了,傅聿城记得自打记事起就吃过她喂的糖。

石阿姨有俩儿子,一个工厂上班,一个做小本生意。小时候傅聿城还同他们玩过,但后来他进了重点高中,便与这对早早辍学的兄弟彻底分道扬镳,只逢年过节上门问个好。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聊两句便觉尴尬,所以后来他们之间默契地发展出了一套“三步走”的客气话,每逢在楼道里碰见,便将其发扬光大“回来了”、“吃了吗”、“下去买点儿东西,有空来我家坐坐”。

但跟石阿姨,傅聿城能聊得久些,大约长辈们都有一种不管小辈听与不听,都能把天聊下去的本事。

傅聿城摸一摸口袋,摸到几个糖球,好像是元旦那阵宿舍门口舍管阿姨发的。他把糖衣剥了,喂给石阿姨的小孙子。傅聿城手关节冻得泛红,碰一碰小孩儿含着糖球而鼓起来的红扑扑的腮,也是冰凉的。小孩儿似不觉得冷,拿着小铲子往红色塑料桶里铲沙,哼哧哼哧不亦乐乎。

石阿姨呵呵笑,“他倒是喜欢你。”

“天冷,还是早点进屋去吧。”

“屋里也冷,待不住。外面玩玩也好,小孩儿抗冻。”石阿姨手里也没闲着,拿着手机和笔,捏着一个卷了页的薄皮本子,往上面誊抄数字她平日里爱买些彩票,虽然数额都不大。听说小中过,上千块钱,自那以后就更入迷了。

石阿姨说“小傅,这一阵你妈妈咳嗽很厉害,持续老长时间没好,你要不带她去医院瞧瞧要只是感冒还好,万一”

“我知道了,谢谢您石阿姨。”

“有什么谢的,晚上来阿姨家吃饭吧。”

“要有空我一定去。”

上了年代的老小区,没装电梯,傅聿城家在六楼,不知谁设计的楼道,没开气窗,常年累月都得开着灯。前两年传出过拆迁的风声,到今年又渐渐消停了,大家又得捺下浮躁的心情,投入到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日常之中。

傅聿城停在门口,抬手敲门,片刻便听里面传来赵卉的声音“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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