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韵一怔, 心中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她扶着廊柱, 同柳问梅对视“我”
柳问梅温柔地说“我都知道。”
陆之韵咬牙“你知道什么”
有一瞬, 她直面了自己的卑劣。
柳问梅微微笑道“我知道我钟情你, 睡里梦里都在想你。若非你是安王妃,安王请我, 我必不去王府的。今日之事,我绝不说出去,往后你若想我,我便去找你。若你有一天想走, 便来寻我,我带你走。”
“聘则为妻奔为妾。”
柳问梅仍然微微笑着, 却莫名地有一种傲世之气,说出的话令陆之韵心头一动“世间礼法, 所谓德行、规矩,我还没放在眼里。璧如此刻, 别人都当你是王妃, 我只当你是我的妻。”
陆之韵这才想起,最初听闻柳问梅的名号时,他已是众人口中“天下第一等离经叛道之人”。
她怔怔地看了他一瞬,别过身去“你又浑说什么今儿你说这样的话哄我, 明儿自然也能说这样的话哄别人。”
陆之韵尝看过不少话本故事, 听过不少女先儿说书,但凡抛家舍业和情郎私奔的,和她如今与安王爷相处也没什么两样, 总归将来过得怎么样,总要指着情郎有良心才好。
不少女子自以为找到了良人,下场好的,是情郎变心不要她们了也没脸面再回家见父母变得孤苦无依,下场坏的,甚至于被卖进了楼子里做女支女。
她虽信柳问梅,但她和安王毕竟是皇帝赐婚,倘或她真跟柳问梅走了,置陆家于何地整个陆家都要沦为笑柄与谈资,除非他们和她断绝关系,否则阖族都会受她牵连。而她和柳问梅都要开始逃亡
现在京中的局势波云诡谲,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也许一着错,阖族人的性命都要搭在里头。
走,安王必败,她前途未卜,虽不会受到追捕但将会查无此人,陆家也必受安王事败之牵连。而她从小儿锦衣玉食长大的,真能舍得下这荣华富贵,从此和柳问梅一起同戏子混在一起粗茶淡饭么到那时,一应洒扫、洗衣服、做饭等事,都要她自己来,她真做得成么即便柳问梅买得起丫鬟,然则地位低下,从前仰望她尊敬她的人都要轻贱她,她真能承受么倘或柳问梅在别家客馆带了她去,有人见色起意,柳问梅势单力孤,能护得住她么到那时,她便真如蒲柳草芥任人作践了。
留,她就必须帮安王。除非安王又重新心系于她,否则事成之后就是她的死局。可即便是一个死字,她也死在了富贵荣华里。她依旧会地位尊崇高高在上。
除非她能将安王之事搅黄又保全自己,将来独立门户,再将柳问梅请来府上。名义上请他来教导戏班子,实则与她同进同出,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外人会当他是她的男宠。
然而,这又是天方夜谭,比走或者留更难,几乎是不可能做成的。
即便能,以柳问梅之狂傲狷介,他会愿意以男宠之名留下么即便他愿意,时日久长,闲言碎语听多了,岂会没有怨言
又或者,她胆子能再大些,敢赌一些,敢下定跟柳问梅走的决心,或能觅到一丝转机。
现在,远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柳问梅道“我从不哄人。你若果真怀疑我,算我白认你做了个知己。”
陆之韵低了头不说话,定定地看了他一瞬,不再提及此话。她还记得她今日来的正事。
“我要见姚率,越快越好,还请柳先生费心。”
柳问梅微笑道“你要我做的事,我绝不会不答应。但你还叫我柳先生,却是和我见外。”
陆之韵并不看他“我不叫你柳先生,要叫你什么”
柳问梅并不答,只道“终有一天,我会要你叫别的。”
陆之韵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抱着廊柱撇过脸,腮上却渐渐薄染了一层云霞,发起烫来。偏她此刻又要做正经人了,他又来拉她的手,被她甩开。
“青天白日的,你放尊重些。”
柳问梅闻言,一双桃花眼看着陆之韵只是笑,陆之韵想起适才之事,越发赧然,先从亭子里出去了。
柳问梅任由长发披散着,靠着廊柱坐着,支颐看着她的花阴中远去的隐约的背影。
此时,在外面等着的下人都在一处说笑,唯有幽浮幽色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妃怎么还没出来”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什么话儿要说得这样久”
“别是出了什么事罢若能去看一眼就好了。偏生王妃又吩咐过,不让进去可真真儿急死个人了”
那些说笑的道“我看你们也别急,王妃既说不让进去,想必事情进展得顺利。毕竟是为王爷办事么,难办些也是常情。”
“就是,这大热天儿的,且歇歇罢,心静则凉,你心里越燥,就越是热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