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已经到了形容词了吗”哈里顿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都已经一二三四十个字母组成的词语了, 真好啊”
“你学的很快, 这当然很好啦。”玛丽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厚垫子铺着的地上,下雨之后的石头上还带着阴湿气。
哈里顿倒是有点害羞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可以站着或是蹲着听玛丽讲, 但玛丽拒绝了, 她认为他若是隔得远了,看不到单词不说, 影响效率,一直蹲着或是站着也会不舒服。
多莉n号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啃着青草。
几代多莉,都很喜欢这块地方的草地,玛丽也已经养成了习惯。
她对这附近的情况, 已然十分了解,而哈里顿也没有吝啬自己知道的,告诉她从那边可以走到呼啸山庄, 从另一边可以走到另一条大道到镇上去等等。
“那么, 我们继续吧”
玛丽认真地把自己准备的另一本关于诗歌的教材拿了出来。
她认为自己既然承担了教导哈里顿识字的工作,就该负起责任来,当年莉兹教那么个问题学生莉迪亚都好好地完成了,没道理她教不好哈里顿。
所以,除了教他认单词之外, 她觉得自己也同样可以给他讲讲语法或是品味一点文学。
像是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哈里顿可能一点都不感兴趣了。
就像是以撒,也从来不看书架上放的各种爱情, 但是他会看一些诗歌。
关于这个,莉迪亚是非常赞同的,以撒不知道跟她学了什么,大约是认为可以给未来的女朋友写写情诗,反正以撒是没停过诗歌的和学习的。
玛丽觉得自己也可以把一些诗歌带给哈里顿,让他领会语言的魅力和诗歌的美妙。
“血液和他家乡海边的岩石一般冰冷,心灵跟岩石一样麻木、僵硬”
玛丽轻声地念着,哈里顿听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直到玛丽叹息着说出。
“爱自由的人民不应伤害曾经自由的东西。”
“这是什么”哈里顿歪头看她,玛丽把手上抄写的诗篇节选递给他。
哈里顿顿了一下,接过来时尽力地避免触碰到她的手,随后低头认真地看着,因为对单词和语句的了解还不够熟练,他只能慢慢地逐字逐句地过去。
诗歌有时为了韵律做出的前后句式调整和单词省略,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问题,但凡是他提问的,玛丽都会认真地给他解答。
“这是乔治戈登拜伦的作品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里的内容,我非常喜欢这里抒情诗的部分,这是开头我节选的一点,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我的那本书借给你看。”
玛丽见到他确实对这个感兴趣,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玛丽这个喜欢的姑娘,比起姑娘们读的那些爱情故事,面更加宽广一些。
哈里顿看到玛丽很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觉得一暖。
“它是讲自由的吗”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自由”玛丽皱了皱眉,随即舒展,“是的,自由,有自由也有战争,但也有歌颂和赞扬。”
“它包含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我每次,都能够有不一样的体验。”玛丽的神色里带着几分惊叹的陶醉。
“这是真正伟大的人,他们、像是拜伦这样的大诗人,写下这史诗一般的作品,歌颂着世界上最好的人,抨击着最令人震惊的罪恶,他们的世界一定精彩非凡。”
“真难想象我要是再早出生二十几年,我就能够和能够写出唐璜的他们这样的大人物存在同一个时代里了。”
“现在也不晚啊。”哈里顿笑了,“每个时代都会有大人物的,毕竟我们是身处最美好的不列颠王国啊。”
“你说得对。”玛丽肯定地点头,“能够读到这样的作品,就是一种幸运了。”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风格的东西革命吗”哈里顿挠了挠头,“像是上次的那个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还有那个春天不是要反对冬天,而是要承袭冬天黎明不是要反对黑夜,而是要疏散黑夜”
“我上次明明还有说别的,虽然我不太和你详细讲爱情诗”玛丽脸红了红,随即哈里顿也愣了下,突然间就尴尬起来了,“但是明明是你只记住了这个啊”
“额,啊那个”哈利顿也不知道自己倏然间紧张个什么鬼的,反正就猛地一下子,不敢直视玛丽的面孔了。
“抱歉。”最终,哈里顿不好意思地道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记住了这么几句诗歌,并且只要一回到那个压抑阴沉的家,面对暴怒又神经质的希斯克利夫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管家佣人,他的脑海里总会盘桓那么几句诗,还有玛丽读诗时候认真又执着的侧脸。
其他的,譬如赞美夏夜的,他的印象就不那么深刻,也没有把她教的好好记牢,他为自己的马虎道歉。
但实际上,在家里他是不可能接触到太多的学习工具的,大部分的时间都要干活,只有在疲惫地倒在床上的时候,听着希斯克利夫可能在楼下餐厅可能在楼上房间的辱骂和醉酒的背景音,他会慢慢地回忆之前一周一到两次学习时尚且还记得的内容。
他一个人住在闭塞的几平方米的小房间,空气也不怎么流通。
当然也不存在隔音这样的东西,就是下人住的房间嘛。
他就自己一个小声地拼写着单词,在脑海里自己想着,有时候也会自己在床板上用手指一遍遍地写着单词,实在太累了就只是在脑海里过一遍内容,全当做是复习了。
哈里顿不相信他们家里住着的每个人的人品。
也许他那病弱的表弟小林顿和性子古怪的妹妹凯瑟琳会帮着隐瞒一点内容,或是保持互不相干的状态。
但他不敢赌,万一有人告密,他可能连出门这么可怜兮兮的一点时间的学习和自在都没有了还少不了一顿毒打,甚至可能连累玛丽。
每天,哈里顿都期盼着希斯克利夫快点死掉,他相信小凯瑟琳也是这么期盼着的,除了他忠实的狗,其他人都盼着希斯克利夫赶快去世,他的身体状况也确实没有当初那么好了。
不过,若是他一般的过来,作为一个还是盛年的男人,他应当是健壮而强大的,但他现在的情况哪怕他没说,大家也看得出来,经常咳嗽,一身倦怠又饱受折磨的面孔,身形已经瘦了下去
这其中少不了他自己作死,任谁在那间过去的死过人的房间里一遍遍地反复折磨自己,疯狂地喝酒,都不可能那么安然无恙吧,何况是希斯克利夫这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
“没关系。”玛丽摇了摇头。
“我们继续吧,今天讲完这部分好了。”
“好的好的。”
哈里顿排除杂念,点头应下。
这是他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在遇到玛丽之前,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读书有什么用处,但他总知道,大字都不识两个可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有一点他谁也没说,但一直藏在心里
他知道自己是呼啸山庄在没有被希斯克利夫夺走之前,山庄的继承人之一。
他姓欧肖,本该继承欧肖家族的荣光,至少要让这座山庄继续地发展下去,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哈里顿就是觉得自己该做个有出息的人。
他的父母都是大学生,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尽管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哈里顿一直有想过,如果没有希斯克利夫介入他们家里,欧肖家族的呼啸山庄应该是想起他的家族一样,以自己的方式体面地存在下去。
就如同他到现在都不能够理解,他的祖辈老欧肖先生为什么会带回来希斯克利夫这个没有任何血缘的恶魔一样。
他就像是他们家的灾星,最终也确实向他们家族进行了复仇,还把隔壁的画眉田庄牵扯了进来,真是莫名其妙。
他们家的女管家爱伦丁恩曾说,也许是希斯克利夫的存在让亨德来欧肖、他的父亲更加上进,更努力以求不让自己的继承权落入旁人手里。
以前哈里顿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玛丽告诉他,英国有长子继承制,哪怕把希斯克利夫记入了族谱,他也依然是非长子,不足以继承庄园。
哈里顿之前从没仔细想过这件事情,但随之而来,他又觉得自己瞎操心,并且感到讽刺和厌恶。
过去的那一团乱麻,真是令人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