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兮读罢了信, 托腮细思, 微微出了一会儿神。
这次是她父亲相邀, 不知是什么缘故。
陈炎亭对她一向冷漠,她出嫁三年过的好与不好都不闻不问, 阖家子上下也唯有祖母不时遣人来问候,送些吃食点心。至于她的夫婿于成钧, 陈炎亭更是看不上眼, 当初因着抗婚,他几乎触怒皇帝。
眼下,却又为何要她和于成钧一道回府
陈婉兮虽憎恶陈炎亭, 却也知晓父亲不是个趋炎附势的性格,甚而还有几分清傲的脾气,该不是为了巴结于成钧起见。
这般琢磨了片刻,她始终想不透彻, 便将此事暂且搁下, 打定了主意,待府中平稳下来,过上两日便回侯府瞧瞧不为别的, 只为了替她祖母挣上几分颜面, 她也定要回去, 并且是同于成钧一道。
正在这当下, 一旁的耳房之中忽传来小儿啼哭之声。
陈婉兮心头一惊, 慌忙起身, 往那边去了。
她这间居所, 两旁有东西耳房,豆宝的乳娘章氏就住在西耳房里,平日里正房有客又或是她忙不开的时候,豆宝都跟着章氏待在西耳房中。
此刻,豆宝便是在西耳房中哭闹起来。
陈婉兮步履匆匆,片刻便到了西耳房。
才踏进房中,只见豆宝坐在自己的小车里,仰头咧嘴大哭,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大撒特撒,他身旁还丢着一只花布老虎。
于成钧立在一边,搔着头手足无措。
乳娘章氏早已唬的面无人色,一见陈婉兮进来,急忙上前,福了福身子。
还未开口,陈婉兮已厉色呵斥道“到底是怎么服侍小世子的竟能叫他哭到这个地步。我一眼不在跟前,就这等不上心明儿待我闲了,一个个问你们的罪”口中说着,便俯身将豆宝抱起,轻轻哄着。
豆宝伏在母亲怀中,依旧呜咽不止,眼泪瞬间就将陈婉兮肩头的衣裳打湿。
陈婉兮的心顿时便揪了起来,转头苛责章氏。
章氏慌了,连忙跪在地下,一面磕头一面告饶道“娘娘,小的原本陪着小世子在屋中坐着。小世子坐在他那床里,玩的好端端的,后来、后来”她说到此处,却又不敢说了,只拿眼睛不住的往上瞟。
于成钧眼见这情状,便即说道“你也别怪她了,都是爷的错。”
陈婉兮睨了他一眼,淡淡问道“王爷做了什么”
于成钧也是满心怪异,指天画地的道“爷能干什么爷难道还能害了自己的亲儿子不成这两年在边关,爷也是满心惦记着这孩子,给他买了好些玩意儿。昨儿不得闲,今儿就想着给他拿来。爷才进来,还没逗他两下,他就忽然大哭起来。”
陈婉兮心疼孩子,又急又气,性子上来,也没了顾忌,脱口就道“边关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怪里怪气的,没得吓坏了孩子。”
这一句,可顿时就踩在了于成钧的心头上,他大为光火,瞪着陈婉兮,冲口喝道“陈婉兮,他可是爷的儿子这天下有老子给儿子买东西,当娘的先来嫌弃的道理”
事关豆宝,陈婉兮倒也全忘了害怕,立时便回嘴道“你也知道你是他老子,打从他出生到如今,眼见着就要满两岁了,你可回来看上过一眼如今孩子都会走路了,你倒想起来你是他老子了,回来捡现成孩子了,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于成钧恼火不已,他将两只簸箕一般的大铁拳头握了几握,一双眼睛睁的如铜铃也似,瞪着这母子两个。
只见小的窝在他娘怀里嚎哭,当娘的就立在那儿,亦睁圆了眼睛,瞪视自己。那双妩媚大眼,此刻仿佛要冒出火来。
这个征战沙场的常胜将军,竟拿这一对母子毫无办法。
半晌,他“嗐”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看着他出门,陈婉兮顿时便软了下来,方才的气势散了个干净,背上湿涔涔的,竟是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还真怕这个鲁莽的武夫,一时恼了拔出拳头来。
豆宝得了母亲的抚慰,那令他害怕的人又不见了,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陈婉兮遂在床畔坐了,一面宽慰豆宝,一面令那乳母起来,仔细盘问道“王爷过来,都做了些什么竟能将小世子吓成这样”
她心中亦有几分疑惑,豆宝素来胆大,并不是个会怕生哭闹的孩子。就算昨日才见于成钧,一时惊住了,今日也该惯了,断无连见两面都要惊哭的先例。
章氏便回道“小的瞧着,王爷进来当真也没怎样,只是拿了一只布缝的老虎出来哄小世子玩。小世子起初也高兴得很,不知怎的忽然就惊恐莫名,大哭起来,小的怎么哄也哄不住。”
陈婉兮更觉奇怪,便吩咐章氏将那布老虎取来。
她细细看了一番,见这布老虎是以五彩细布缝就的,还拿两只琉璃珠子做了眼睛,针黹细密,样式新奇,果然不是中原之物,那制作之人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于成钧并非是看见儿童玩物便随意乱买,显然也是精挑细选了一番。
她心中暗道倒也难为了他,一个大男人又是个武夫,去挑这样些细巧东西。
陈婉兮仔细查看了一番,见这布老虎并无异样。
豆宝已经不哭了,坐在她怀中,舞着两手硬将那小老虎拽了过去,抱在怀中玩耍,显是十分欢喜。
陈婉兮便低声问道“宝儿,你怕那个人么”她本想说你爹,但仔细想想豆宝怕还不知道什么叫爹。
豆宝一边玩着那布老虎,一边说道“怕宝儿怕”
陈婉兮又柔声问道“宝儿为什么怕他”
豆宝愣了一下,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儿,半晌才哼唧道“嗯就是怕他来,宝儿就怕”
陈婉兮想不明白,只得又哄豆宝“宝儿乖,那个人是你爹,你不该怕他。你瞧,这个小老虎你多喜欢,就是你爹给你买的。”
豆宝搂着那小布老虎,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爹他是宝儿的爹”眼珠咕噜噜一转,又嗫嚅着小嘴儿说道“可是宝儿就是怕”
陈婉兮抚摸着豆宝的头顶,只是出神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