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姒一言不发地看看盆中的血色, 缓缓舒气“我近来一直不太舒服, 初时只道是因为月事, 但月事过后也未见好,现在愈发觉得不对了。”
“怎会如此”莺时比她更慌一些,紧蹙着眉头, 细细思量,“每一样吃食奴婢都是细心验过的, 就连果脯蜜饯也不曾掉以轻心过。熏香亦是按娘子的吩咐一一查验的, 查验时奴婢与小禄子都在旁边,那医女验得颇细, 每一种都用清水溶开细观究竟,应是应是也不会有问题才是。”
夏云姒沉了一沉“细想下来,我这些日子的症状是一日比一日更重的, 理当不是吃食的问题。否则菜肴也好、蜜饯也罢,不论下在哪一道里, 我那日不吃便加重不了了。”
莺时不语, 也在认真思索着, 想为她想出个所以然来。
夏云姒一喟“倒也未必就是遭了什么毒手,只是宫中事多,容易教人这样想罢了。咱们还是先莫要先入为主, 明儿个传那太医来再把把脉,我有法子问他。”
当下的迷雾实在太多,她们想当然地觉得是遭了毒手,或许反倒误入歧途。
宫中行事需步步谨慎, 太医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是有的,许多拿不准的病便不敢妄言。若她们在一切尚未查明之时便贸然拿定那太医心思不正,结果却当真只是得了疑难杂症而非遭人暗害,或许反倒贻误病情。
莺时心惊胆战地应下,翌日一早就请了太医来搭脉。
夏云姒屏退旁人,只留自己与这位自入宫起便照料她身子的郑太医在屋中,边由着郑太医给她搭脉边温言道“郑太医如今也有六十了吧。”
郑太医乍然听言不由一愣,旋即笑道“是,老臣六十有三了。”
“若是孩子生得早,如今大概已四世同堂。”夏云姒说着恬淡垂眸,见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胳膊,便问,“可有异样么”
郑太医凝神“娘子近来身子着实弱些,微臣为娘子开几副补身的药。”
夏云姒目不转睛“只是身子弱未见有何病症”
郑太医的呼吸微微一滞“娘子为何这样问可是有甚不适之处”
“旁的不适都已同太医说过了。”夏云姒说着话又涌起困倦来,便以手支颐,轻轻地按起了太阳穴,“平时乏力、心悸,有时也觉反胃、周身酸痛太医先前说这是体虚,我也觉得像是。但”
她语声一顿,郑太医明显地紧张了两分。
好在这紧张瞧着只是单纯的紧张,并不见心虚。
夏云姒便缓缓地继续说了下去“昨儿个晚上漱口时,我吐出了些血来。”
郑太医悚然大惊“吐血”
夏云姒点点头,复又将手腕平放到榻桌上“太医不妨再搭一搭,看看究竟为何。”
郑太医听得心惊肉跳,赶忙上前两步,重新搭脉。
她近来的脉象其实确有不妥,只是医者“望闻问切”,并不能单从脉象判断病症。他听闻她先前正月事来潮,又结合“乏力”“心悸”等状,这才觉得是体虚所致。
但若吐了血,那便绝不仅是体虚了。
郑太医锁着眉头,两指按在她脉上良久都没有开口。夏云姒心里不由自主的不安,又因敌我难辨不愿显出弱势,强定着心神静等。
颇是又等了一会儿,郑太医终于迟疑着出言“娘子可否张开口,让臣看看。”
夏云姒不明就里,依言张开。郑太医凑到近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神色愈发沉然。
“怎么了”她终是问了句。
郑太医揖道“娘子漱口时吐血倒非五脏六腑之病,只是口腔病症流出了些血来,平日不太觉得,漱口时往外一吐便明显了。”
夏云姒点点头。
她近来确是时常觉得口中隐隐作痛,但因为遍身也都长痛,反倒不曾注意这点子不适了。
“这症状”郑太医复又沉了沉,目光下意识地向周遭看,确定了四下无人,却还是压低了声,“像是中毒所致。”
不知怎的,这答案倒反令夏云姒安心了。
她平淡追问“什么毒”
“这臣暂且不知。”郑太医眉心紧锁,“但五脏既尚无大碍,理当不是从吃食中而来,否则毒物先过五脏,总该有所反应。”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微臣可先为娘子开些寻常的解毒药方,只是尚未查清是何毒,未必能有多少功效。”
“有劳太医了。”夏云姒颔首,“还劳太医暂且保密。”
郑太医即刻心领神会“臣心中有数。”
郑太医离开,莺时马上进了屋来,忐忑不安地问她“如何”
夏云姒轻声“中毒。”
莺时木然,待回过神,转身便要走“奴婢去回皇上”
“站住。”夏云姒将她喝住,莺时急道“皇上现在正疼娘子,会管的”
夏云姒神情冷淡地摇一摇头“我们近来已十分小心,此人却仍能下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若是告诉皇上,皇上一旦过问便难免打草惊蛇,此人怕是收手也能神不知鬼不觉。”
况且宫里的事,说不清的本已太多了。
宫中嫔妃算来又都是皇帝的妻妾、是一家人,皇帝大事化小和稀泥的事也太多了。
她信不过他。真要办个清楚,还是得自己查出个所以然,将证据送到他跟前去。
“咱们先多加小心着便是。”夏云姒长声叹息,“你先别同外人说,跟谁也别说。”
“是。”莺时紧张不已地应道,夏云姒看一看她,知道她这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