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姒黛眉浅蹙“你很在意你父皇的想法么?”
他又点一点头“先生说,不能因小失大。”小小的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神情,“先生还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夏云姒心里一栗。
她方才只觉宁汜那样的恨意令人害怕,现下却发现相较于宁汜,宁沅更像深宫之中长大的孩子。
夏云姒先前从未觉得他会有这样的心思,当下震惊之余,说不清这是好还是不好。
她怔怔地望着宁沅,宁沅却没再多说什么,又只顾吃豆沙奶卷了,直吃得嘴角糊了一片白,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当天晚上,皇次子宁汜被带离了万安宫。
佳惠皇后是皇帝心头的结,每个人都知道避着,不敢有丝毫不敬。
宁汜纵使贵为皇子,也不该轻易触碰这个“结”的。
皇帝于他们而言本就是父亦是君,一朝间天颜震怒,自然父慈不再。
足足半个时辰,皇帝在紫宸殿中厉斥宁汜忤逆不孝,太后与皇长子求情未果。
翌日清晨,年仅五岁的宁汜被带离皇宫,送去行宫抚养。
“忤逆不孝。”许昭仪的瑜芳殿里,夏云姒听着这四个字,边轻笑边摇头,“这样大的罪名,连后路都给断了。”
民间为父母者若去官府状告子女“忤逆不孝”,于子女而言便是杀头之罪。皇家虽不会轻易将皇子公主推出午门问斩,但小小年纪便背负上这四个字,宁汜的前程也已晦暗无光。
许昭仪轻轻啧声“咱们这位皇上,狠起来真是旁人都比不得呢。”
“他自然要狠。”夏云姒冷淡嗤笑,“贵妃昭妃之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多年,如今忽然提起,真相被掰开揉碎放在面前,想接着自欺欺人便也难了。”
这样的关头,唯有更狠地罚一切不敬皇后之人,才能更好地麻痹自己吧。
他要世人都看到他有多爱皇后,才能让自己相信他有多爱皇后。
又隔一日,夏云姒在傍晚时分去皎月殿见了已被废黜的苏氏。
苏氏已接连四天长跪佳惠皇后灵前,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半分力气也无。
见她进来,那双空洞的眼睛转过来,在她面上定了定,倏尔变得狠厉“夏氏……你这毒妇!”
“毒妇?”夏云姒衔笑,“这两个字从昭妃娘娘嘴里说出来,好听得很呢。”
说着她走向殿中置着的铜炉,铜炉中炭火旺盛,缓缓地散着热气。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悠悠打开。
苏氏瞳孔骤缩“你做什么!”
夏云姒不开口,从那盒中取出一物,犹如执着珍宝一般细细端详“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还请娘娘笑纳。”
说着,上好的银炭落入炉中,在滚烫间一掠,很快也粘上星星点点的橙红火点儿。
她怡然自得地坐到几步外的椅子上,笑看着苏氏,缓缓道“娘娘赏臣妾的这炭,用上今日便浑身酸痛难耐,到时长跪姐姐灵前,必定别有一番滋味。”
苏氏打了个激灵。
“你知道么?这一刻,我等了六年了。”夏云姒微微歪头,笑靥妖异。
“你……”苏氏瞠目结舌,木然片刻,慌乱地摇起了头,“你知道……你果然早就知道……”
“我自然知道。”夏云姒淡然地看着她,“买通太医,趁我姐姐有孕需日日服药安胎,以微不可寻的药量一点点掏虚她的身子,终至难产。产后再命太医大力为其补身,终至她虚不受补而亡——你们好深的心思。”
她说着,手轻轻地抚过袖口上的绣纹。
并蒂莲的纹样,姐姐曾经很是喜欢。
近来她便自己绣了这样一块,又名尚服局赶制成衣,就是为了来见苏氏。
“我若不知这些,贵妃如何会也虚不受补而亡呢?”夏云姒笑容狡黠,苏氏瞳孔骤缩,望着她犹如望着地狱来的无常“你……你是为给皇后报仇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苏氏笑起来,无措、懊恼,显得疯癫,“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仪贵姬提醒过她,她却自欺欺人地没有相信。
接着,她想起了仪贵姬的倒戈。
恰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倒戈,让她在三皇子的事上赔了夫人又折兵,硬是便宜了顺妃。
若她得了那个孩子,有个皇子养在膝下,一切也会有所不同吧。
而后,她又想起了些更加久远的事情。
她的笑音戛然而止,一双眼睛溢出光彩,目不转睛地打量起了夏云姒,满布的血丝森然可怖。
“夏四小姐……哈哈。”她摇一摇头,“你以为你很聪明么?哈哈……我会接着看着你们斗!你不是不甘心杀我么,我便看看我们谁活得更久!”
“‘你们’?”夏云姒准确地咬住了这两个字,品出了她的意有所指。
但她却偏不追问她,清清淡淡地衔起笑来“好,那你就在这形同冷宫的地方瞧仔细了。往后的路,可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苏氏你问这个干什么!
44列新的死亡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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