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芝小姐,你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了解,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做什么事之前最好还是先问问我们,免得做出错误决定。”
段雪芝冷着脸站起身,用余光不屑的瞥她。
“我知道阮苏宠你,拿你当亲姐妹看待。可是说到底,你还是个丫头。她都算不上我们段家的人,更别说你了,休想爬到我头上来对我指手画脚。”
对方已是无理可讲,小曼果断放弃,上楼去。
阮苏却已不在,张妈告诉她,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求见,似乎要谈生意,早就去百德福了。
她随便吃了点早饭,叫辆黄包车,也去百德福。
阮苏果然在包厢与人谈生意,对方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衣着倒是挺体面,一边喝茶一边讲话。
小曼进去后,发现赵祝升彭富贵,甚至娄大厨也在,猜测所谈之事挺重要,便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站在一旁,时不时为他们添点茶。
没过多久,她听出了个大概阮苏又要扩张生意。
这回她不自己开店了,而是要做什么加盟对,就是加盟
面前的男人姓杨,也是个开酒楼的,就在城北的白梨路,地段倒是挺好,酒楼也宽敞,可生意一直好不起来。
勉勉强强的开了两三年,收支正好持平,只够糊口。
阮苏与他商讨的,是由百德福出厨子,出账房杂役,去帮他经营这家酒楼,酒楼的租金、开销、月钱,由他支付,赚的钱四六分。
当然,一同借去的还有百德福这个招牌。
阮苏将招牌经营得不错,寒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三个字已经像吸铁石一样,可以用来吸吸大洋了。
几人谈到中午才结束,阮苏留杨老板吃饭,后者说今天家里来了一大堆亲戚,只留老婆孩子招待不过来,自己得回去帮忙。
阮苏便没有强求,让人送他出门,自己仍然坐在包厢里,准备吃饭再走。
娄大厨等人出去了,小曼不解地问
“太太,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不划算了又要出人又要出力,还得借他名气,赚的钱才四六,何苦来。”
阮苏喝着茶,用手指点点她。
“目光短浅。”
她不服气,阮苏笑着解释。
“一家店四六,确实没多大的赚头,可是谁说只能开一家呢等我们开到了五家、十家,甚至发展到外地去,在全国各地来个百八十家,你认为还是没赚头吗”
小曼咂舌,“百、百八十家,这怎么可能”
阮苏也知道不可能,等打起战来别说开饭店,米都没处买。
不过既然还有两年,那就多赚一块是一块吧,这已经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快最不要本钱的发展办法了。
“对了,你昨天都看到了什么”
她抬头问。
小曼见她忙得一大早就出门,接下来谈妥当了肯定会更忙,而那位雪芝小姐又是个难伺候的,万一她去管的话,说不定又要听许多难听的话,顿时不想告诉她。
“没什么,她去看了几场电影。”
阮苏面露狐疑,“就这个”
“对呀。”小曼走到身后帮她捶肩,实则不愿被她看见自己的表情,怕露馅,“她看了电影,去吃西餐,逛了会儿街,又去看两场电影,然后就回来了。我看呐,她是适应不了寒城的环境,觉得无聊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吵着回去的。”
阮苏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伙计就把菜端进包厢了。她让阮苏把赵祝升和彭富贵几个都叫进来,一起吃午饭。
她与杨老板一拍即合,没过几天就签了合同,趁春节过完好招工,忙碌了小半个月,杨家酒楼成为又一家百德福。
寒城生意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杨家酒楼更名改姓的秘密不胫而走,每天来求见阮苏的人络绎不绝。
她没有错过这个好机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从几十位寻求合作的人当中选出六个最具潜力的,在赵祝升的协助下展开合作。
这一忙就是小两个月,每天日出而起,月升而归。她尽量的保证晚上都能与段瑞金一起吃夜宵,旁的是什么都没精力做了。
忙到清明前,六家饭店的事大致做完,只等开张。
她打算休息两天,彭富贵又给她找来一件新工作他前些日子请假陪媳妇去了趟娘家,媳妇的娘家在瑞城,是方圆五百里内第二大的城市,规模仅次于寒城。
媳妇有一位表哥,在酒楼干跑堂的。酒楼老板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百德福的名字,也想学那杨老板,与阮苏来一番合作。
他发出了邀请,若是愿意,随时可以去考察。
两地之间没有火车,开车来回一天都不够,加上考察的时间,她要是去的话得腾出至少三天的空来。
阮苏有些犹豫,担心的不是安全,带几个护卫一起去,量别人有贼心也没贼胆。
她担心的是段瑞金会不同意。
赵祝升说“寒城毕竟地处偏远,发展潜力有限。我们一口气开了六家,加上原来的三家,已经到达顶峰了,再无空间可供发展。你要是想更进一步,只能把目光投向其他城市。如今这么做的只有百德福,先机是最宝贵的,一旦错过,那就不知道等多久再有了。”
阮苏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沉思许久,喝光杯子里的茶,站起身道
“你开始做准备吧,我今晚就跟二爷说。”
赵祝升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闭上嘴,走出公馆。
今晚的夜宵是赤豆萝卜粥,过年饭桌上全是大荤,吃得阮苏看见油腥就反胃,特地嘱咐厨房做清淡的。
她与段瑞金坐在餐桌旁,一人一碗粥,偶尔聊几句生意上的事,已然像对老夫妻。
然而即便成了老夫妻,以对方的性格也绝不会同意她独自跑去外地。阮苏头疼不已,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心不在焉地数着粥里的豆子。
段瑞金早将她的不对劲看在眼里,吃完后起身道
“跟我来。”
阮苏跟在他身后,不知不觉走进书房,听见关门声,微讶地抬头。
段瑞金递给她一支钢笔。
“说不出口,那就写给我看。”
她看着那支黄金钢笔,耳朵发红,推开说
“哪儿有那么夸张。”
段瑞金收起钢笔,垂眸看着她,睫毛太长,阴影落在他光洁如瓷的脸上,看起来更小了。
“我”她嗫嚅着,掐了下自己的掌心,终于一股脑说出来。
段瑞金久久沉默。
“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娄大厨,赵祝升,还有几个护卫,他们都会保护我,我发誓一定完完整整的回来。”
阮苏主动说道。
段瑞金还是不说话,皱眉看着她。
阮苏抿着嘴唇,抓住他的手轻轻摇晃。
“让我去好不好”
段瑞金心底很清楚,她去意已决,哪怕自己不同意,也无法绑住她的脚。她只是因为爱他,所以才如此在乎他的想法,一定要求得他松口。
对方这么好,他又如何狠得下心来当阻拦她事业的恶人呢
他叹了口气,终于说话了。
“我跟你一起去。”
“你”阮苏惊讶地问“那矿上怎么办今年刚开工不久,有很多事都需要你照料吧”
段瑞金揉揉眉心,也有些头大。
阮苏看了看他,忽然拿走他手里的钢笔,从书桌上一摞白纸中抽出一张,刷刷地写起来。
段瑞金想看看她写得什么,她用手捂住不给看,神秘兮兮的。
等一口气写完了,她套上钢笔,吹吹墨迹递给他。
“保证书,我阮苏发誓,保证三天后一定平安回家,绝无半点伤痕,否则头发掉光,满脸长痘”
他念着念着,嘴角渐渐扬了起来,最后忍俊不禁地捏捏她的脸。
“你对自己够狠的。”
“不狠怎么能显示出我的决心呢”阮苏振振有词,“你看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让我去吧。”
段瑞金捏着那张纸,右手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做出决定。
“行。”
说出这个字的第二天晚上,他后悔了。
阮苏带着她的伙伴们出远门,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独守空闺,看着满桌夜宵发呆。
一起吃的人不在,多好的食物也令他提不起兴致,坐了会儿,段瑞金去书房,打开保险柜,从重重叠叠的文件中取出一封信。
信是林清寄来的,他告诉他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自己所在的军队放弃北上,决定先攻西北,至少攻下三个省,预计半年内完成。
寒城并非物资丰富的地方,但因为拥有枯岭山金矿,成为重中之重,势必要拿下。
林清在信中承诺,自己已与大帅商议好,进攻寒城时绝不会伤他的人,更不会抢劫金矿。等攻下寒城后,金矿仍由他管理,只需将原本分给政府的那一份分给他们就行。在那之后,他们会保卫金矿的安全。
段瑞金不担心他撒谎,因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金矿的产出是长久的,不会像抢银行一样抢一次就跑。
至于之后的利益分配,对他来说也没有大区别,分多分少,他这辈子都不会缺钱花。而钱多到了一定程度,就只是账本上的数字,他并非守财奴,欣赏不来那些数字的美好。
信是三天前收到的,他至今没回复,是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
段家有四个子女,大哥段瑞泽需留在晋城,管理那边的生意,以及打点好政府方面的关系。
三弟段瑞琪天真单纯,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
四妹雪芝就更不用说了,被全家人宠成一个宝贝,出生到现在自己的衣服都没洗过一件。
寒城距离晋城有千里之遥,父亲病重后,能留在这里的只有他。
世人都羡慕段家有金矿,但他眼中,金矿是牢笼,困守住他的一生。
离开学校许久,耳边总回荡老师的话大丈夫,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辈子他出生在安乐窝,没受过苦难,不出意外的话死也是死在安乐窝。
吃得够好,玩得够多,然而有什么乐趣
阮苏的出现是惊喜,但她身为一个女子,尚且有勇气开创自己的事业,他却不能,永远守着金矿。
段瑞金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封信,防水的牛皮纸被他捏出深刻的痕迹。
窗外传来汽车声,他收起信,走出书房。
段瑞琪跳下车,哼着小曲儿往里走,右脚刚踏上台阶,便看见尽头站着个人影,惊讶地说
“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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