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不掉, 枪口紧贴着他的头皮, 压得他血管突突跳动。
荣闲音心里很清楚, 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常举动,对方手上的这把枪完全可以在顷刻之间, 把他的脑袋轰成摔烂的酱瓜。
资料都已经拿到手了, 居然……段瑞金现在不是应该在荣府吗?
性命终究比权势重要,荣闲音无论多么的不甘心,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资料放了回去,举高双手客气地说
“段老板说笑了, 有您这样的高手在, 间谍哪儿混得到饭吃。”
段瑞金冷笑一声, 用枪口顶了顶他的后脑勺。
“起来。”
荣闲音乖乖站起身, 维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 转身看着他。
“荣老板,这柜子里都是我们段家人吃饭的宝贝, 抢人饭碗等于什么来着?”
“夺人性命。”
“没错。”段瑞金问“如果你是我, 你会怎么做?”
荣闲音毕竟是荣闲音, 见多识广, 脑子转动得灵活, 又有着一张厚脸皮。在如此紧急的关头, 他既没有痛哭流涕下跪央求对方饶命, 也没有傻乎乎地顺着他的话往陷阱里跳,而是气定神闲地说
“我的做法的确过分了些,今日的事我也认栽。但是段老板, 这对你来说其实是个好机会。”
“哦?”
“段家自从你父亲那一代就不再从政了,专心做生意。如今你们家之所以能保住金矿的经营权,靠得是张家,也就是你那大嫂的父亲在晋城打点各路关系。”
他顿了顿,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据我所知,你家那位大嫂个性独特,不仅三天两头往外跑,仗着你大哥不敢断绝关系,对他颐气指使。另外,她还有一个秘密鲜为人知……”
段瑞金没说话,但表情肉眼可见变了。
荣闲音愈发有了把握,缓缓放下双手,笑着靠近他。
“她没有生育能力,对不对?”
段瑞金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无法为段家延续香火,你大哥忌惮她不敢找妾室,小弟又是个不着四六的,这副重担便落在了你身上,你父母迟早要逼你生儿育女。”
他阴鸷地看着他,“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荣闲音拍了拍他的肩膀,俨然反败为胜。
“我想说的是……张家算得上什么东西呢?晋城那些狗官又有什么能耐?你们段家有钱,我们荣家有兵,大家强强联手,招兵买马,说不定将来天下就是我们的。你家再也不必对张家忌惮,你也大可以摆脱家族的控制,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他蛮以为自己说完这些后,对方会收起枪,与他握手言欢。
毕竟,权势谁不爱呢?利益面前,没有敌人,都是朋友。
然而段瑞金的反应出人意料,他依然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还笑了起来,令他后背发凉,怀疑刚才的表现都是装的。
“你难道没兴趣吗?”
段瑞金道“当然有,你的提议很不错,值得尝试。”
“那你笑什么?”荣闲音意识到事情发展并非在自己的掌控中,双眉紧锁。
段瑞金嗤道“我笑你晚了一步。”
“什么?”
他没再跟他浪费时间,举起枪往他鼻梁上一砸,砸断了他的鼻梁骨,鼻血飞溅。
荣闲音在前门烈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中惨叫,仰面倒地,段瑞金收起枪,用拳脚进行痛殴,没两下就打得他满脸是血。
他从未进行过任何体力上的训练,段瑞金却是从小习武的,学习的还是夺人性命的武术,知道往哪儿打最有效,而非展示用的花拳绣腿。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荣闲音毫无反击之力。在剧痛中他想起自己也是带了武器的,一只手拼命护着头,另一只手伸向口袋里掏枪。
段瑞金一脚踩上他的胳膊,狠狠拧了拧,弯腰夺走他的枪,拿起来看了眼,嗤笑着卸了子弹,远远丢开。
“荣老板,你为你大哥如此卖命,他却只给你这种东西防身,怕不是压根就没想让你回去。”
荣闲音痛得无法接话,已经隐约嗅到了死亡的危险气息。
段瑞金又踹了他几脚,几乎把他打得没有人模样,突然放过了他,走向保险柜。
他努力睁开眼睛,血液流入眼眶里,他从自己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对方拿出那叠让人梦寐以求的资料,回到他面前。
“你很想要是不是?”段瑞金问。
荣闲音一张开嘴,被踹断的鼻梁骨和缺了牙齿的地方就剧痛无比,以至于眼泪都滚了出来,混合进脏兮兮的血迹里。
段瑞金怜悯地摇了摇头,从书桌上拿来一盒火柴。
“我这个人,最讨厌后患无穷。”
说完他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宝贵的资料。
公馆外火在烧,书房里火也在烧。
小小的火苗跳跃着,越来越旺盛,通红的火焰映在荣闲音颤抖的瞳孔里,他难以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
段瑞金他……把资料给烧了?!
当那堆流传百年的珍贵资料彻底化作一团灰烬后,段瑞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荣闲音浑身鲜血,狼狈不堪,因疼痛身体剧烈抽搐不停发抖。
他却依旧衣着笔挺,面容清冷,浑身上下只有拳头与鞋尖沾了点血,还都是对方的。
段瑞金道“往后这世上只剩下一份资料。”
他指了指太阳穴,“在我脑子里,你们想要,随时欢迎来取。”
荣闲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前门大火终于扑灭,护卫们发现三楼的异常,连忙跑上来查看。
段瑞金没有责骂他们,吩咐他们把荣闲音抬下楼去,即刻用车送回荣府。
他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把手,换了双鞋,也再次出发。
没过多久,两辆汽车开到荣府门口。
上百宾客们站在荣府院子里,为荣凌云方才宣布的一件喜事欢呼,上前道贺,气氛其乐融融。
车门打开,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段瑞金。
有人发现了他,连忙跑到他面前,要抢在前头恭喜他。
谁知这时第二辆车门打开,几个护卫抬着个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男人下了车,放在荣凌云的面前。
起初大家都没认出来,后来有眼尖的指着那人身上的衣服说
“这不是荣二老板吗?他刚才就是穿得这身衣服!”
众人听他一说,仔细辨认,齐刷刷地吸了口冷气,不知所措。
荣凌云垂眸看着面前的人,无需确认,知道那肯定是荣闲音。
这一局,他输了。不但输得彻底,还输得丢人,毫无尊严。
荣闲音勉强恢复了些意识,见大哥站在跟前,艰难地伸出手抓住他的靴子,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荣凌云后退一步躲开他,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地聆听。
宾客们屏住呼吸等待结果,都想知道是谁把他打成这样。
他的车是跟段瑞金一起来的,抬他进来的人又是段家的护卫,难道……
荣凌云看了段瑞金一眼,站起身对大家宣布了答案——“闲音他喝醉酒一个人去店里拿东西,路上出了车祸,感谢段老板发现把他送回来。今日时候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此话一出,院中鸦雀无声,因为荣闲音身上的伤口,无论如何都不像被车撞出来的。
荣凌云没有解释的心情和打算,说完就吩咐人将荣闲音抬去房间,为他请医生,自己也走了进去。
主人都不招待了,宾客自然散场。
阮苏带着人走到段瑞金面前,惊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段瑞金看着荣凌云逐渐消失的背影,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
她啊了声,“那荣闲音岂不是……”
他点点头,“没错,是我。”
“你这个混蛋。”阮苏小声骂他,“那么危险的情况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起码我可以……可以……可以在旁边给你加油啊。”
段瑞金忍俊不禁笑了声,看看段雪芝等人,问“你们这边怎么样?”
阮苏心有余悸,没好气道“托你的福,很顺利。”
“他同意结婚了?”
“不但同意结婚,为了表示诚意,还提出下个月就结婚。”
段瑞金皱眉,“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我拒绝了。匆匆忙忙怀孕也就算了,又匆匆忙忙结婚,这是把女人当成什么?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何况你家人这边还不知情呢。”
阮苏说着回头看段雪芝,“下面的事你自己解决,没问题吧?”
段雪芝心情好了许多,不像来时那般忐忑,点了点头。
众人打道回府,当晚她便亲手写了一封信,寄往晋城家中,紧张地等待起回复来。
阮苏见麻烦基本解决,松了口气,打算放松放松,在家中咸鱼躺两天。至于工作就暂时交给赵祝升,这小子做生意很有一套。
然而一天早上吃早饭时,她发现段瑞金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平时他需要去矿上工作,饭量挺大,至少喝两碗粥。今天却只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一屉小笼包发呆。
其他人还没起来,桌上就他们两个。阮苏起了玩心,想吓他一吓,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刚一伸出手,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看着他的后脑勺,很不服气。
“你故意逗我玩是不是?”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你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段瑞金松开手,转头看着她。
“因为我长了耳朵,而且……”他指着她手腕上的一串小铃铛,“你不觉得偷袭的时候戴着这种东西太笨了吗?”
阮苏撇撇嘴,在他身旁坐下,举着手展示铃铛给他看。
“漂亮吧?我特地让人给我做的,可贵呢。”
段瑞金扬眉,“有多贵?”
阮苏抿着嘴唇笑,晨光照着她的脸,皮肤晶莹剔透,眼波盈盈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