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明镜眼前恍惚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袋里翻搅, 身体也越来越轻,指尖到手臂, 再到双腿, 渐渐麻木,整个身体如同漂浮在水中,只有身前那两只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是真实的。
漫天的黑风,恶鬼的咆哮, 都远去了, 鲜明镜疲倦的闭上眼。
“告诉我,你认识它吗”
那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如同受到了极大的诱惑, 鲜明镜道“认识。”
“在哪认识的”
“在我家它是它是妈妈的宠物它是我的朋友。”
那个声音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稍作停顿后就响了起来, 鲜明镜能感受到对方声音里的温度,很温和,非常温和, 很久很久,没人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了。
“既然是你的朋友, 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呢”
“不是它”鲜明镜皱起眉头。
“再好好想想, 你为什么要把它装在口袋里”
“它受伤了。”
“它是一只鸟, 怎么能跟你一起到这个世界来”
“是我把它”
鲜明镜依旧闭着眼, 黑暗的视野中,由远及近,似乎出现了一段记忆
他在卧室里, 天花板就在上方,身下是他的床铺,他已经准备睡了。
啪的一声,有东西撞上了窗玻璃,余光只看到一小簇明亮的黄色,下一刻,他就隐约听到扑棱棱声音,在楼下院子里响起。
想着那抹黄色,他从床上坐起来,觉得身体轻了很多,从卧室里望下去,远远的地面上扑棱着一只小小的影子,如同一丁点儿的火苗挣扎在地面上,随时会熄灭。他心底不由升起几分焦虑和烦躁,不由的就到了楼下,把它捧了起来。
它是那么小,那么脆弱,自己一根手指就能要了它的命。想到这里,鲜明镜猛的心口一痛,皱起眉头,骤然想起,那个人,妈妈,她以前就养过一只鹦鹉,还没长大就夭折了。
他着魔似的想,自己没用的阴阳眼,总算看到一些和她有关的东西了吗
他注视着手心这捧鲜嫩的颜色,忍不住想靠近它,再近一点,数清它的羽毛,看进它幽黑的眼睛,手指抚摸它的绒毛还没触及,一声嘶吼从不远处响起,他看到了一张丑陋的脸,一个诡异的身影出现在他家的花园中。
在逃命时,他把它装进了口袋里,跑上了空无一人的大街。
“好了,好了,”他听到耳边有人这么说。
赵奇秋看着昏迷的鲜明镜额心冒出一大股黑气,才算松了口气。
恐怕鲜明镜连生魂离体都是中了那只鹦鹉的招,真是小看这东西了,本以为只是个垂涎鲜明镜生魂的小妖怪,没想到竟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鲜明镜没有修行,空有一身灵气,在这些妖怪眼中,本来就是一顿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大餐,空有宝山的鲜明镜,这条小命,真悬啊。
黑气从鲜明镜身上离开,鲜明镜也清醒了过来,四周狂风渐渐平息,鲜明镜睁开眼,恰好看到层层黑雾不知不觉间已经凝成了一只体型庞大的怪鸟,轮廓模糊不清,犹如不断融化的黑泥,两只血红的眼睛,则像是小孩的涂鸦,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惊心。
胸前的手收回去了,鲜明镜重新站稳,就看到青年艺术品般的指间出现了一枚相当小的金环。
青年手指一弹,金环就飞了出去,大鸟本来试图躲开,谁知金光一闪,金环陡然加速,转眼又一声凄厉的尖啸,那模模糊糊的鸟嘴里发出人声,嘶吼道“你竟然敢这,这是什么你是”
金环进入黑雾的同时,那大鸟的形状就开始急速向内萎缩坍塌,最终,一只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鹦鹉出现在两人眼前的空中。
在鲜明镜冒火的视线里,原先还阴森可怕的声音,现在单纯的像是鹦鹉了,但还能听出其中强烈的惶急“大人,大人饶命我下次再也”
“别说了。”
鲜明镜听到头顶那人道“我不想听。”
“大人”
鹦鹉发出了鲜明镜听过的最恐惧害怕的声音,飞到了青年脚下,似乎还要做出更多的求饶举动时,青年竖起一根手指制止它,鹦鹉顿时像是标本似的一动不敢动。
“你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说,”赵奇秋道“先去把它们引开。”
鹦鹉二话不说转身就飞走了。
本来就是它故意惹来的麻烦,赵奇秋怀疑它和这里的山魈之间也有密切的联系,所以山魈走的很快,没多久,两人耳边就再听不到楼下有声音了。
鲜明镜注意到那只鹦鹉走的时候,细细的爪子上套着那只金环,再结合它的话,轻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鲜明镜微微垂着视线,像只是随口询问,甚至没听到赵奇秋的回答,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就仿佛他压根不需要这个答案。
赵奇秋看出他心情不佳,比起平时的冷漠尖锐,现在则更像是之前他被禁足的那天,看着窗外的雷电发呆的样子。
赵奇秋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妖物喜欢抓住人的弱点,它会利用你的记忆,也会利用你的怜悯同情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你不要受它的影响,都过去了。”
“而且,”赵奇秋眯了眯眼,望着远处某个方向继续道“我相信它很快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接下来的一段路就轻松多了,赵奇秋把鲜明镜送回鲜家,推开鲜明镜的卧室,他的肉身正黯淡无光,宛如一件精细雕刻的泥塑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