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感觉后脊骨都僵直了,她此刻无比紧张,又不知该如何婉拒了。
月儿对于男人故作幽默的笑话只能尴尬浅浅一笑,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男人的兴致,仍旧天南海北地侃侃而谈,让月儿烦不胜烦,却又不知该如何摆脱。
槃生在一旁看得不耐烦,几欲开口,却又都被月儿眼神制止了。槃生性子愣,开口若伤人,必然引发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人少钱多,于异乡还是和为贵。
终于,在男人讲了一个不知在哪本古籍上引经据典来的笑话之后,月儿终于连敷衍的笑都没有了。既不好笑,又显得过分掉书袋。
那位男士一脸真诚地看着月儿,等待着月儿的欣赏和笑意,可最终,什么都没有等来。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月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象征性地干笑几声。
可是她的耐心也被一点点耗尽了。
就在月儿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嗤笑声,是老者的笑声,略带沧音,厚重却又没什么力气。
“小伙子,不妨回去休息一番吧,别浪费那个力气了。既不好笑,又不经典,想靠着嘴皮子讨女人,还得再练练。”
月儿回头,见那老者,一身素服,长髯长眉,皆是纯白。略有一点老年斑,却并不见皮肤有过多的褶皱,双眸清亮极了,精气神十足,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那男人被这般评价,心中自然有些不甘,起身讨教“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作何等学问,对晚辈又有何指教?”
那老人家淡然一笑“没学问,不指教。就是觉得你聒噪得紧,惹我生烦。年纪轻轻,岁数不大,眼神却不怎么好。劝你别费力不讨好了,人家夫人看不上你的。”
夫人……男人略有错愕。
月儿亦然有些惊愕,她虽然已为人妇,可年岁并不大,长相又显小。此次出门,为了不过分招摇,任何首饰都没戴上身,甚至连结婚戒指都放在家里了。
如此一来,如何得知她是为夫人呢?
“没带结婚戒指,却总是去触碰左手无名指,看来是习惯使然,我说的对么?”
月儿抿嘴颔首表示同意,那男人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动力,只得尴尬一笑,找了个借口,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月儿略舒了一口气,算是过了一劫。可她心中仍有隐忧,这不过是遇见了位附庸风雅的绅士,不管这绅士真假,但好歹不是泼皮无赖。
接下来的路途上,又会不会遇到登徒浪子呢?
月儿以为从北京到昆明的飞机,便是起飞在北京,降落在昆明的。到了飞机上才知道,这般长途,需要在中途降落两次,加两次油。
如此一来,月儿便提前感受到了降落的滋味。
当飞机俯冲过云霄的时候,月儿才明白起飞时的不适感如同毛毛雨一般。月儿与槃生紧紧握着手,近乎能尖叫出来一般。
月儿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宋小冬与庄一梦会再三阻拦她坐飞机了。
心肝脾肺肾都块一股脑地从嘴里飞出去了。月儿不知道飞机降落是一个缓慢下降的缓冲过程,她双眼紧闭,满脑子都是大头朝下,飞流直下九万里的波澜景象。
随着咯噔一下的震动……下落的感觉慢慢消失……良久,月儿看向窗外,才意识到……降落了。
惊魂甫定的月儿看着已经吓得眼睛都直了的槃生,又环视了一周机舱里的乘客,大家的表情也都不比槃生好到哪儿去。
月儿心有余悸,槃生吓得快散了三魂七魄,但胜在年轻体壮,二人在第二段航程过后,便开始慢慢恢复适应了。
可其他人却显得艰难许多了。
有人晕机晕得厉害,直接呕了出来,本就封闭狭小的机舱内空气愈发难闻。令人作呕的味道犹如瘟疫一般,引得其他人也纷纷干呕起来。
月儿拿着帕子抵着鼻尖,试图用香水味抵过那难闻的气息。
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肉香味……让月儿及一众乘客纷纷回头观望。
这当是有如何之忍耐力,能在这般境地里吃得下东西?
原来,是刚刚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从行李当中拿出了半只烧鸡!
烧鸡的肉香味,香水的淡香味,混杂着呕吐的味道,让众人差点把胃都直接吐了出来。
然而那老者只是淡然一笑,岿然不动,优哉游哉地撕了个鸡腿吃了下去,时不时还兀自呢喃“年轻人啊,得多锻炼体魄啊。”
经过两次降落,在这段旅途的最后一段航程之中,大家渐渐麻木,五感跟着失灵了,适应了机舱里的环境。
就在月儿因着疲惫和缺氧渐渐困乏,即将睡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椅子开始剧烈的颤动,身后传来了“呜呜呜”的声音。
月儿在机场的时候听过遇到“气流”会有剧烈的颠簸。她不懂气流,但知道颠簸,大概就如同她在马场骑马一般吧……
此刻她本能地以为遇到了颠簸,惊坐起看向旁人,却发觉旁人仍旧昏昏欲睡,唯有她的椅子在颤动异常。
月儿赶忙回头看去,那老者此刻已经翻了白眼,周身抽搐着,双腿不住地踹动着月儿的椅子,似乎想要传达什么信息。
老者同排的另外一位旅客也意识到了老者的不正常,惊叫了一声“他……他是不是心脏病?”
月儿赶忙起身绕到老者身旁,老人意识已经开始越来越模糊,从月儿的经验来看,不像是心脏病突发,更像是……噎着了!
老人紧攥的手中仍旧握着一段鸡腿骨,不过是半截的,并不完整。
月儿赶忙唤了声槃生“过来帮忙!”
二人皆是瘦小身姿,费了好大力气将老者从椅子上抬到了空地上平躺。月儿跪在他身边,用手抬起他的下颌,帮老者清理了呼吸道,老者的意识仍旧十分模糊。
从旁看着的众人七嘴八舌,有人喊道“哪能这么平躺着呢?倒过来,拍后背,兴许能吐出来!”
月儿起初并不理会,后来被嚷得心烦不已,一个眼风扫过,那人竟登时便闭了嘴。他也想不明白,如此身姿单薄的女子,到底如何有着如此大的压迫感的。
月儿回过神来,一手握拳抵于脐上两横指处,另一手握住此拳快速向上冲击,月儿的所有医学知识全部来源于实践,她不甚懂得是怎样的原理,也不知为何会有用。
但最终,老者在肺部受到了几番冲击之后,一股气流冲破了鸡骨头的一夫当关,将那一截腿骨伴着浓痰,一同呕了出来。
在月儿为他抠出了嘴里的异物之后几分钟,老者终于缓过神来,慢慢苏醒。
这一次,在方才还对着机舱内唯一女性乘客带着一丝猜疑或是桃色幻想的其他乘客都不得不对眼前这位女士刮目相看。大家的神经都紧绷于老者的生死,竟然都忘了晕机,一时间机舱里传来了短暂的掌声。
老者也在恢复了一会之后,大喇喇一笑“这位夫人,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到了昆明,老夫一定要请您吃饭,好好感谢您一下!”
月儿摇头笑着“算了吧老人家,您呐,还是少吃一点吧。”
众人跟着哄然一笑,飞机也终于落在了昆明。
月儿站在昆明街头,脚踏着她从未曾想过会有朝一日来到的西南土地,本能地生出一股茫然来。
完全不通的语言,街面上从未见过的民族服装,接下来,月儿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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