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婶子心里一咬牙,不行,绝对不行。
她家那姑娘虽然也不是说多么心疼罢,但是好歹是她身上一块肉呢,没得平白都看见前头是个火坑了,还不拉着人让人往里头跳下去的。
别人家的姑娘是怎地她不管,但是就冲着这女人的心肠,她家那姑娘就不能嫁过去。
回头就跟她爹商量一下,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做亲家,这分明是要成仇家的啊!
不提其他路人的心思,那守卫军看着那苦苦哀求的女人,只摇摇头。
“他若是拿不出来证明,就不能进城。但是你若是当真确定他是西北户籍,那你便先进城去,找那宗族的族老或者村长里长过来,为他做担保,然后回头去衙门里头补上文书。”
便是这样,才能放人进城门的,这些时日,谁不知道这整个西北都在戒严,他可不能平白让一个看起来有些可疑的男人就这么进了城的。
他话音刚落,那头的方大人就忍不住在心里头赞叹。
不错,这守卫军有理有据,做事也不慌不忙,看起来很是沉稳可靠。
他的目光又落下那母女两人身上,只是默默摇头。
愚昧。若非愚昧,又怎地会将余生的希望都放在这样的男子身上。
他心里怅惘,但是也明白,这世间本就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母女两人作何选择,他毕竟是个外人,都不可能轻易去插手的。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情,只能就这么看着作罢。
那女人听了,一咬牙,抱起女儿,冲着当家的喊了一声。
“你等我去找人来!”
说着,便头也不回抱着孩子冲进了城门。
那男人还想要抓住她,但是转念一想,不放她进去,那荒地的事情也是弄不来的,还是让她进去吧。
就是想了一下,他又有些懊恼。
应该让那婆娘把女娃留下来的,这他自己一个人,啥也做不来,这外头也没得卖吃食的,这不是要饿死他吗?
他嘴里连骂几句脏话,那守卫军拿起□□直接将他格在城墙之外,并且警告道。
“没有证明之前,只要你越雷池一步,我就会按律法将你拿下!望你好自为之!”
没了这个男人的阻碍,这下守卫军们的工作进行起来可要快速多了。
其他的流民都不像这个男人一样倒霉,他们都是西北百姓流落在外的,如今出示了证明之后,都被放入城中去了。
他们大多数原本都是有家的,只纷纷自己寻家去了。
也有的人站在城中,忽然发现这西北城中似乎当真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若说是什么,他们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但是确实能够感觉到,和他们走之前的西北相比起来,确实是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却不是什么坏事。
方大人看见这一幕落幕了,心里又有了自己的定夺。
他这才看向施堰,“施大人,听说你们西北军营整顿了?不知道我可否去一观?”
施堰点点头,“方大人跟我来便是了,没什么不能看的。”
这西北城,早晚是要交给朝廷来的人交手的,方大人越快了解这现状,对未来的西北城只会更好。
两个人走了半天,到底都是文官,实在是脚力疲乏。
施堰也年事已高,两个人最后商量了一下,还是叫了一辆马车。
毕竟等会儿方大人还想去城外看看开垦的荒地,若是靠两条腿,那还当真是走不动了。
马车载着两个人很快晃晃悠悠地朝着西北军营去了,不过还没怎么靠近,方大人就已经先听见了西北军营里头传出来热火朝天的操练声。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忍不住又想起来圣人给他看过的折子。
折子上面不是说,西北军营已经废了?这现在听来,倒是不像那么一回事啊?
施堰却忍不住先叹了一口气,和他说道。
“说来,我也不怕方大人笑话。这如今的西北军营,和以往大不一样了,只怕方大人见到,要笑话了。”
他指的是毫无将领可用,而且兵力削弱到只剩下一万多人,说实话,一万多人的兵力,放在他们这样重要的边境,当真就是九牛一毛一样,说出去都嫌弃丢人。
但是方大人却不知道他指的是这样,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变得古怪。
若是这样热火朝天的操练在施堰看来还算是笑话的话,那么,以往的西北军到底是有多么的强?
他还在心底琢磨着,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
两个人下了马车,负责巡逻的西北军很快就发现了施堰,立马带队上前。
“见过施大人,可是要来寻代理人大人?”
施堰点点头,“她在吗?”
那士兵立即回话道,“代理人大人在一刻钟之前,去往荒地去了。”
“哦,她又过去荒地了?怎么,荒地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亲自出马的吗?”施堰有点不解,按道理说,林汐不是已经把那几个水利都教给了副官和副手吗?怎么还亲自过去了?
“听说是那边荒地的人闹事了,有点压不住场子。”
巡逻军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只是影影约约地听了一耳朵。
“这样。”
施堰沉思,这时候,荒地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想了想,径直就往马车上去,准备亲自去荒地看看。
等他踏上了马车,才恍然想起来,还有一个方大人在呢!
他连忙转过头,正好和准备上车的方大人差一点给撞上。
“怎么了?你忘了拿什么了?”
方大人一边直接上马车,一边奇怪地问道。
施堰顿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就是看看方大人跟上了没有。”
他怎么就忘记了,只怕是方大人比他更在意闹事这两个字吧?
方大人确实更加在意,所以他一挥手。
“既然没什么,那就赶快过去吧。”
他对闹事者两个字,当真是有不好的印象的。
两个人赶到荒地这边的时候,一下马车,方大人立即瞪大了双眼。
这、这是什么?
他激动地跑到了田埂边上,不顾耳边传来的大呼小叫,伸出手在沟渠里一摸。
是水!
眼睛又落在不远处的水车上,他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说是震惊至极了!
而此时,一道特别大的嗓门说道。
“这地是给我们的,那这下水在哪里自然就是算我们自己的,凭什么要让别人管着?”
这声音听起来倒是和城门那个张大牛一样的蛮横,只不过下一秒,一个低沉中带着无比威严的女声就冷声说道。
“我记得我已经吩咐过副官了,让所有的官吏在登记荒地的时候说明白,水利是归官府管的,所有私人不能轻易动任何一道沟渠,只要动了,就直接十个大板,怎么,你们都当我这句话,是开玩笑的?”
那道女生实在是太过于威严了,方大人忍不住抬眸望过去,想要看看,能够说得如此霸气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没花费太多功夫,就轻松地找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披着铠甲,手中还拿着□□的女人,她笔挺的英姿像是燃烧着不屈的战火,渺小的身子却又看似巍峨,只是站在人群之中,方大人就能够感觉到一种说不出口的震慑,那种压迫,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了。
被林汐直接开口冷喝的人胆子不小,不然也不敢闹事了。
他依旧想要冲过来,将那沟渠的方向改道到自己的田地上。
嘴里还在囔囔,“你是谁啊?你一个女人说话顶个屁的用!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压根就不是什么官!和我一样是平民,我才不用听你的呢!”
他喊得理直气壮,然后又说道,“再说了,这荒地开荒不就是让我们种地的吗?这水分出去地还怎么种?大不了我十税二,你们放开,这水我今天是改定了!”
他话音刚落,林汐立即扭头看向副官。
副官被她看了一眼,差一点双膝一软,直接就想要跪在地上了。
这、这不关他的事啊!
林汐却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直接说道。
“我记得施大人给我了一个印信,你带在身上吗?”
副官一听,连忙擦了把汗点点头,“带着呢带着呢。”
他这几日又跟着林汐在到处乱跑,身上怎么可能不带印信?
他连忙摸出一个印章,这是施大人的私印,但是效果在整个西北城来说,只比施大人的官印要差上一些。
方大人一看,立即认了出来,他的双眼眯起来。
一个女人,竟然拥有施堰的私印?
他忍不住看向施堰,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得有些歪了。
施堰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反而觉得有点震惊。
这西北,竟然还有人敢忤逆林汐的话?难道说,他们是没有看见林汐每日带着西北军到处跑的样子吗?
若是施堰直接问出声,那人必定要梗着脖子应他。
看是看见了,但是谁不知道本朝女子不得为官?
再说了,有那水利在眼前,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要拼命试一下能不能占为己有啊!冒一时风险来说,当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的想法施堰是不知道的,但是林汐却猜出来了几分。
“这便是我在西北行使权利的证明,你不是问,一个女人说的话顶个屁用吗?来人啊!给你看看,我说的话,到底管不管用!”
她一声令下,那正在开垦荒地的士兵中,立即跳出两个人来。
他们的胸膛上还带着满满的汗水,一言不发直接走到那闹事的人面前,腿一扫,那人直接跪在田埂里。
“你们放手!给我放手!她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居然真的听一个女人的话?这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放开我!”
那人挣扎了几下,两个士兵却丝毫不理会,一个人直接取拿了一个□□当做板子,另一个直接把人放在田埂上,手刷地一下,直接把这人的裤子给扒了。
这一下,那人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嘴里越发的不干不净起来。
“我呸!还什么西北军呢!为了一个女人鞍前马后的!我们普通老百姓在你们眼里就是任打任杀是吗?哈哈哈哈,真好笑,什么时候,西北沦落到一个女人做主的地步了!”
林汐看着他在地上发癫,心里毫无波澜,甚至只觉得可笑。
不过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没得让她记在心中。
而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方大人,也终究忍不住了。
“施大人,虽然这闹事者嘴巴不干不净,但是他说的话,却还是有那么一丝道理的。”
而且,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西北多了一个女子为官了?
这天下之事从来都是男子掌权,这西北,这施堰,怎地这般儿戏,竟然让一个女子掌权了?
这女子的手段看起来也十分的狠毒,竟然二话不说,当场就让那人丢了面子,直接打板子,这、这似乎有所不妥罢?
他话音刚落,施堰还来不及回答他,一个站在他附近的百姓就嗤笑了一声。
“你是哪里来的人,不知道情况就别胡乱说话,那个老赖就是想要把那水都弄到他田地里去罢了!哪句话有得道理了!”
方大人被这个农户顶嘴,倒也不生气。
他向来是讲究以德服人的,只思虑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
“我并非是指那闹事的问题,而是指让一名女子为官,似乎确实有不妥。”
谁知这句话刚说完,方才还不理会他的其他在地里忙的百姓们,都纷纷朝着他投过来一道诡异的目光。
“我说这个老爷子,我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这说话怎么就不像个人样呢?”
一个青年壮汉忍不住开口奚落道。
方大人何时被人这么奚落道,脸上顿时有些羞恼,他强压着怒气,还有一丝理智。
为何这些农户,对他的话,竟然这般的厌恶?
“那还请你们赐教了。”他咬咬牙,说出这句话来,已经是用尽他毕生的涵养了。
那个青年也不怕事,爬上了田埂,直接拿出一个竹筒,冲他晃了晃,“看好了。”
他拿着竹筒直接扎进那沟渠里,装起一竹筒水,直接大口大口喝了下去,末了,一抹嘴巴。
“看见没有?这沟渠,代理人大人想出来的,自从有这个,我们这地里压根不缺水不说,也自己也不用带水过来了,直接这么找个东西一装,就能喝了。”
这可比以往方便多了!
方大人拧着眉头,但是这样不能说……
那个青年看他这副菊花脸,就知道他不服,哼了一声。
“你知道我们西北之前是过的什么日子嘛?你看看我这瘦的,以前我们啊,天天求着老天爷下一场雨,真到了雨季,又天天担心受怕,怕那好不容易伺候起来的田地,就这么没了!”
“可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些激动起来。
“代理人大人带着手底下的兵,给我们开垦了荒地,还神通广大地修了这些水利,我没读过书,但是也知道,这些都是神仙一样的好东西!你看看这沟渠,代理人大人说了,这里头的水,流到大家的田里都是一样的!那个男人他想要改道,那就是把别人的水给占了!凭什么啊?代理人大人分明早就说过了,这些水利,她都算好了,绝对公平!只有那官吏能动,那也是为了修整,那男人因为自私自己就想随便乱动,要是弄坏了,他能赔得起吗?”
他说着有些火上心头,好些人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
方大人被他这么一说,才真的注意到这里头的水利。
他是懂行的,虽然一下子没明白这些水利是如何运作的,但是这水利的好处,他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这当真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
他忍不住看了又看,尤其是那水车,还有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水库,他张了张嘴,震惊不已。
一直不说话的施堰这时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已经八百里加急往京城去了折子,怕是方大人正巧在来的路上,没来得及看见折子上的内容罢。不错,这些都是那位娘子一人想出来的法子,包括开垦荒地让西北百姓民心安定,太多太多了。方大人若是转完了,不妨去我书房详谈,我心中正巧有无数言语,无人倾述呢。”
这样神奇的女子,他当真是憋不住了,再不找人说一说,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发现了千里马的伯乐,虽得了好马,却再无他人知晓。
方大人沉默了。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那一头,那个男人已经□□脆利落地执行了杖刑,林汐也从其他的人口中问出了他的名字,转头交代副官。
“既然他想要十税二,那你便记下,他的所有荒地每一年十税二,其他人照常不变。再有人试图私改渠道者,不要杖刑了,直接将他们荒地的资格都废除了吧,这沟渠动不得。”
副官连忙点头,将这件事情记在了脑子里。
那男人一听,顿时魂飞魄散。
十税二!凭什么!那可是十税二!
他这下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样的大错,连那裤子都来不及穿好,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过来。
“代理人大人,不要啊,我再也不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爆更第八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