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 她不由得心下一软。许是自己也即将成为母亲的缘故,她对孩子这种生物开始有了别样的情愫。
“为什么想和舅舅睡”
“舅舅像父亲”
自从弟弟出生后, 母亲大部分都在照顾弟弟。他再也不是父亲和母亲唯一的孩子,父亲教导他要长兄风范,要懂得友爱弟弟。
长兄风范是什么, 他不是很懂,他只知道自己好羡慕年幼的弟弟。
父亲在家里, 会亲自教他识字读书。他喜欢和父亲独处时的时光, 他觉得那样的时光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弟弟还小, 还不能和他一起读书识字。
许是找到他时是晏玉楼带着他一起睡的, 他小小的心里把对父亲的思念转到她的身上。在她的身边, 他能感觉到父亲的温暖。
晏玉楼没有为人母的经历, 却也知一个家里有了二胎后, 老大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情绪。若是父母粗心大意,老大难免失落。
“好, 你留下来和舅舅一起睡吧。”
听到她同意,平儿小脸一亮, 眼神越发孺慕。
她牵起平儿的手,舅甥俩人进了屋。
采翠有些担心,眼下自家侯爷身子不比以往, 带着一个孩子睡万一被踢到怎么办。她想尽法子哄着平儿, 平儿依旧抱着晏玉楼不放手。
晏玉楼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另让人去报知四姐那边就说平儿歇在她这边。平儿这才松开手, 乖巧地睡在里边。
阮府人口简单,倒是与侯府一般清静无二。
夜至子时三刻,几道人影悄悄进了阮府,如入无人之境。为首之人眉头紧锁,似乎想不到一个知州的府上连基本的守卫都看不到。
他拧着眉来到晏玉楼的住处,守夜的晏实一看愣在当场。信国公不是折道回饶洲,为何深夜到访
将要阻拦,便见采翠从里面出来,请姬桑进去。
晏玉楼已睡过一觉醒来,醒来后左右思量四姐和四姐夫的事情,渐渐失了睡意。恰巧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命采翠去将人请进来。
姬桑一进房间,采翠立马低头出去。
夜行造访自是一身黑衣,却衬得他更是清冷如玉煜煜出尘。修长挺拔的身姿,目不斜视的冷峻眼神,笔直地朝床榻走来。
晏玉楼已经起身,披衣坐起。
“不是说要赶去饶洲吗”
“是。”
行至半路突觉思念难忍,那种煎熬竟是半点不愿忍耐。他心淡如水本来难起波澜,一旦浪来潮涌他愿意随波逐流,也不愿继续守着那一滩死水风平浪静。
疾行一天一夜,终是能看到她。
那目光之中的清冷,像是被日光映照的高山积雪在慢慢地消融。掀袍坐下,冷冽的气息直往她鼻腔里钻。
两人相互凝视,似是看不够般。
默然无言,却已心意相通。
执起她的手,他眸光一扫瞧见床里的平儿,顿时停下将要上榻的心思。
“阮府守卫松散,我来时一路无阻。”
“确实太过了些,明日我重新安排。”
晏玉楼也猜到阮府守卫不严,要不然平儿也不会走丢。只是她没想到平儿都丢过一次,四姐居然还不引以为戒。
说话间,他伸出抚摸着她的长发脸颊,心内长长叹息一声。这种有牵挂的感觉如此折磨人,偏又叫人心甘情愿。情爱似蜜似毒,一旦深入骨髓,竟是如此让人牵肠挂肚。
他急行一天一夜不是为公,仅是为私情。良辰无多,岂能为无趣的事情浪费好不容易偷得的时光。如今思念的人近在咫尺,何需再多做忍耐。
烛火中只见人影重叠交缠在一起,久久依偎。
半个时辰后,他依依不舍离开,带着几个亲信很快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晏玉楼在见过他之后突然觉得心内安定不少,转头看到睡得香甜的外甥,跟着躺下来闭上眼睛。
一觉天明,陪晏琬琰母子用过早饭后,她即刻带人赶往天香楼。当日四姐夫是从此处消失,天香楼一定还留有线索。
天香楼已封,楼里的姑娘都还在,里外都有衙门的人把守着。
她带人进去时,淡淡一扫楼里上下。说实话因为自身的原因,这样的地方她还是头一回来。高高垂下的红色纱幔飘飘扬扬,空气中流动的脂粉香气,还有蒙着红绒布的桌椅台子都能看出此前的繁华靡丽。
流水似的琴音从楼上传下来,还算应景。
燕霜是楼里的头牌等闲不会见客,在楼里的待遇自是最好的,房间也是最大最好的一间,位于二楼的最里边。
琴声便是从这个房间传出来的,推开门进去只见一妙龄少女坐在琴架前。雪肤花貌我见犹怜,纤纤玉手抚弄着琴弦,微堕的发髻越发显得她体态风流浑然天成。
如此佳人,倒是不负花魁的美名。
燕霜美目流转,目光似秋水盈盈递过来。一见含笑而立的晏玉楼,手下一滑破了一个音符,琴声戛止。
这般貌美的郎君,她生平从未见过。
“啪啪”
晏玉楼轻鼓两掌,“燕霜姑娘好琴技。”
“公子是”
燕霜不是无知少女,自是知道能在天香楼封楼之后进来的人,必不是等闲之辈。这般贵气逼人的公子,不似浒洲之地能养育出来的。
心念微动,美目盈盈。
晏玉楼已经闲适地打量了一下房间内的布局,随意地坐在圆桌边。房间内的摆设一眼能看完,唯一神秘些的地方便是那重重纱幔覆着的雕花大床。
她相信搜查的人必不会放过那里,四姐夫真是从这里消失的,除了房门还有哪里有出口。第一时间她想到的是秘道,第二个可能是窗户。
在见到燕霜后,她第一个浮现的问题是四姐夫为什么会来见燕霜四姐夫的为人,她是了解的。最是清正不过,不是寻花问柳之人,那么他来找燕霜做什么
人心难测,也最为易变。或许在她不知道的这几年中,四姐夫厌倦四姐起了其它的心思也未可知。若真是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好好的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这个燕霜表现得如此镇定,还有心情弹琴可见是个有城府的。这个女人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四姐夫到底在哪里
满腹疑问最终只化成唇角的一抹浅笑,“燕霜姑娘这般聪慧,应当不难猜出本官是谁”
燕霜盈盈起身过来行礼,那一弯腰一垂首间尽显媚态。然而风流的仅是体态,神情却是淡雅清纯,如出水芙蓉一般。
晏玉楼若是男子,只怕也会为这样的女子沉迷。食色性也,难道四姐夫那般清正之人也不能免俗
“奴家燕霜见过侯爷。”
清脆如莺啼般的嗓子,娇绵细语的声音,听得人不由心醉。美人在前暗香浮动,晏玉楼渐眯起眼眸,认真地审视着她。
“好一个聪敏的女子,你既然猜得出我的身份,我便不与你绕弯子。当日阮大人来见你之事,你细细重说一遍,不可漏下半字。”
燕霜神色一黯,娓娓道来。
从阮从焕进门起说的第一句话,到告辞说的最后一个字,她说的竟与沈茂转述的不差分毫,如果不是她记性太好受过特殊的训练,那便是她说的都是事实。
只是沈茂和清明都没有看到阮从焕出去,那么人去哪里了
晏玉楼站起来,走到窗前往下看去。天香楼依湖而建,窗下正对着湖水。湖水穿府城而过,一直流向饶河。
若四姐夫是跳窗而出,那势必会落入湖水。当时春寒尚在湖水冰凉,四姐夫不会水,若无人相逼他不会跳湖。即便情急跳湖,要么被人所救,要么溺水而亡。一旦被救,他应立刻回府再和天香楼算账。若是溺水而亡,这么多天过去尸身应该早已浮起被人发现。
静立一会儿,她觉得跳窗的可能性不大。慢慢转身,看向雕花大床。晏实当即示意几个侍卫上前,将大床抬起查看。墙避和地板都仔细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心情越发沉重,再次重新打量房间。
燕霜垂颈跪着不言不语,分外惹人心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