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出去的脚被他的大手捉住, 男人的脸离得更近,近到两人的睫毛都能碰到一起,温热的气息彼此可闻。他叹息一声, 大手抚上她的脸颊。
“父债尚且可以子偿, 父志为何不能子承”
这个时代的教育确实是秉承着这样的原则,但是她心疼起孩子来,心里觉得当他们的孩子其实挺可怜的。越想心里越不得劲,觉得自己不好,同时也看他不顺眼。
“你别忘了这只是我的孩子,他将来要承的也是我晏家的基业,和你信国公府有何关系你快些走吧, 我要睡觉了。”
觉察到她的情绪波动,他眼眸一黯,扳着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怎么了”
她半垂着眸, 脸色很是不好,“没什么,你没听说过有身子的女子大多会脾气反复无常。我就是觉得孩子挺可怜的,我们注定给不了他完整的爱。你说有我们这样的父母。是他的幸还是他的不幸”
他轻轻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一下下地顺着她散下来的发。声音低沉, “任何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包括你我。他既成了你我的孩子,比起天下的大多数人而言, 他都是幸运的。或许将来有一天,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诉世人,他的母亲是荣昌侯,他的父亲是信国公。有我们这样的父亲,他定会觉得骄傲。”
她从他怀中抬起对来,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有那一天他将来引以为傲的,只有我这个做侯爷的爹。”
他闻言,脸色顿时一黑。
低下头去,一下子噙住那张气死人的嘴,狠狠地厮磨起来。
内室里男女低低的声音外面听得一片模糊,后来明显带着女气的轻呼声听得外间的采翠面红耳赤。自打知道侯府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公爷的,她每次见到国公爷都不敢直视。
半个时辰后,看着清清冷冷的国公爷终于离开。她低着头进了内间,眼睛瞄到自家侯爷红肿的唇耳根又是一热。心里暗道国公爷看上去那样冷清的一个人,不想也和世间寻常男子一样私下底热情似火。
采翠眉眼低低手脚无处安放的样子,让晏玉楼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姓姬的再这么随意出入自己的房间,她身为侯爷的威严迟早有一天会败光。
她一只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唇,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采翠,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看中的人”
采翠闻言,抬起头。
“没没”
她是侯爷的贴身大丫头,侯爷的秘密只有她和冯妈妈知道。老夫人曾暗示过她,或许会让她挂个姨娘的名份替侯爷遮掩,她哪会有心思去想自己的亲事。
“眼下没有,日后说不定就有了。你好好相看,要是有中意的告诉我,我定会为你做主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奴婢多谢侯爷。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辈侍候侯爷。”
晏玉楼看她脸色,就知道她不是随便说说。
“无论别人和你说过什么,你只要记住你的主子是我。我从未想过为了我自己而让你终生不嫁,你嫁了人也一样可以侍候我,且慢慢相看吧。”
采翠动容,就知道侯爷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也是世间最好的主子,府中的事情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侯爷。侯爷待她极好,不用老夫人吩咐,她也没有想过要嫁人。
她早就打定主意一辈子呆在侯爷的身边,一旦有人怀疑侯爷,她就立马站出来。不拘是通房丫头还是姨娘的名份,只要能保住侯爷的名声,她怎么样都行。
侯爷的好意她铭记于心,嘴里称着是,心里的决心不会更改。不想自家主子再揪着这事不放,转而说起旁的事情。比如说最近都不怎么出门的花姑。
“花姑姑娘原是最爱出去看热闹的性子,近几日不知怎么了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奴婢瞧着,怕是思念什么人。”
花姑有思念的人
她不是只有一个死了的养父吗
采翠见自家主子没有明白过来,低语道“国公爷来浒洲之前,把程少爷留在了饶洲。”
晏玉楼立马恍悟,觉得不无这个可能。程风扬那样的男人,其实是极易讨女人的欢心的。或许花姑心里明白要和他保持距离,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
情之一事,最是复杂。比如她和姬桑,谁会想到他们会走到一起,还即将生养孩子。
踏上归程,她的心情与出京时相比已经另一番天地。来时没有去杜将军府拜访,回的时候顺道过去一下。
按理来说,以他们如今的地位,是不用屈尊去拜访一个致仕的老将军。但杜老将军的身份特殊,他手里可是有康泰亲手御赐的丹书铁券和尚方宝剑。这两者在手,可免两次死罪。如此殊荣,大启怕是独一份。
杜老将军身体很是硬朗,几个儿子更是个个威武不凡。除了杜二爷斯文儒雅似书生外,其余的儿子一看都是习武之人。
这位杜二爷,晏玉楼是听得最多的。
原因无他,只因杜二爷与杜家的兄弟们都不同,他是经商的。前些日子,派人去浒洲索要通关文收的也是他。毫无意外,他们还见到了古幽兰。她跟在杜二爷的身边,看着模样乖巧了不少。
无论是说话还是语气,她都显得十分的客气生分。这一点晏玉楼有些不解,明明之前还是恨不得天天在她和姬桑面前晃悠,怎么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不过对方不缠上来,于她而言自是巴不得。
朝中两位重臣到访,府里的嫡支都要来请安。上至杜老夫人,下至杜家的孙儿孙女。杜家嫡出的几位爷都已娶妻,唯独没见到杜二爷的妻子,听说是病重了。
杜二爷年纪不到三十,他的妻子年纪自然大不到哪里去。这般年轻,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以致于连床都下不了。
杜家人倒是不怎么隐瞒,说是小产伤了根本。杜老夫人随意的几句话里,晏玉楼就明白了原因。小产伤身或是不假,但根本原因是杜家容不下这个媳妇。
怪就怪杜二夫人的娘家糊涂,把长女嫁进杜家,却把次女嫁到了行山王府。虽然次女嫁的是一个庶子,但在外人看来行山王和杜家实实在在成了姻亲。
杜老将军受康泰重托,岂敢和行山王扯上关系。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又不是长媳,杜家人下起手来毫不手软。
晏玉楼面色如常,实则心中觉得悲凉。男人们争权夺势,女人们就成了可怜的牺牲品。那个杜二夫人的娘家说不准也是被逼的,行山王到底是皇亲国戚,会娶杜二夫人的妹妹应该也是谋算好的。
要是没有灾银一事,说不准谁也不会注意两家的关系。杜家来这么一出,其实是做给她和姬桑看的。她知道杜家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忠心,只要是人都会存有私心。
权势和钱财,是大多数人一生的追求。在世人眼中,杜家早已失势。既然没了权势,自然在要钱财上面找补。杜二爷做什么生意她不想去查,水至清则无鱼,杜家若只是图财无可厚非。
不过这次回京,势必要派人盯着杜家,以免他们真的生出二心。
杜家还有几位未出嫁的姑娘,看上去个个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杜老夫人言语间不时带出她们,明里暗地夸着自家的姑娘。
晏玉楼心生好笑,她和姬桑这样的黄金单身汉,放眼整个大启那都是香饽饽。杜老夫人就差没有挑明说,几个姑娘也是一脸娇羞的样子。
古幽兰看着杜家的几个姑娘,轻轻冷哼一声,这些人还真敢想。眼见晏玉楼和姬桑都未多看杜家姑娘一眼,她的心里顿时觉得平衡了许多。
一顿饭后,他们便要告辞,杜老将军很是惋惜再三留客。杜老夫人更是恨不得他们留下来住上几日,好让家中的几位姑娘多露露脸。
姬桑一句朝中事多,他们便不敢再留了。
出乎意料,古幽兰居然没有要求和他们一起回京。花姑是个眼活的,又不是晏玉楼的丫头不用随时侍候,她本就自来熟,三下两下就从杜府下人口中套出了话。
古幽兰在杜家已换成女装,花姑自是知道了她是女子。她之所以不和他们一起走,是因为杜家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