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商定, 粟米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如此才带着毛毛, 老老实实的等着村长总结结束。
至于第二日开始的春种,呵呵呵呵,自然是不必说的,粟米表现的那叫一个抢眼。
整个社里的田都要插秧,哪里是天把两天就能完的成的
接连忙活了好些天, 这日傍晚放工, 老粟家就开始上演闹剧。
以往的时候, 粟秋湖领着丈夫, 带着儿女回娘家, 回回来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即便不是,也因为老久才来那么一次, 马芳兰为了面子,自然是会拿出家里好吃好喝的尽量招待。
在李杜娟的小小内心里,到婆婆公公家,那就等于能开荤吃好吃的
只是啊, 小孩子单纯的想法太天真,毕竟这一回她来的可不凑巧,时间还忒长,所以,以往那些优待,随着她跟哥哥在外婆家住的越久, 而越来越没有。
前回吃肉,那还是他们娘送他们来外婆家的那日吃的,至今都好久,好久了的说。
这让满心以为来了外婆家,就能有数不尽好吃的的李杜娟,心里不得劲的很。
小孩子嘛,不满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自然是要闹的,更何况,平日里粟秋湖还挺惯着这丫头的
天还没黑,都没等到做晚饭的时候呢,李杜娟就蹦跶到马芳兰跟前,两手拽着老太婆的胳膊,不顾对方纳鞋底的动作,小嘴巴嘚嘚的撒娇卖痴。
“婆婆,婆婆,今天我们吃肉吧,我想吃肉,特别特别想吃肉”
正忙着的马芳兰,看着自家小外孙女顶着酷似她家湖妹几的模样,拉着自己撒娇,不由的马芳兰有些心软。
仓房里还有三刀腊肉,还是过年家里杀猪时,用剩下的三十多斤肉熏的腊肉,如今也只剩下这三刀了。
想着最近农忙,家里人都出了大力气了,就算不为了外孙女,也合该给大家补点油水才是。
这么想着,马芳兰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手里的粗针划拉划拉头顶,笑着点点头。
“我们鹃鹃想吃肉啊好好好,晚上婆婆给我们鹃鹃做腊肉炒萝卜皮吃,啊”
听得外婆满足了自己的请求,四岁的李杜娟激动的拍着手掌,嘴里欢呼着不说,人还乐的屁颠屁颠的在院子里转圈圈。
“噢噢噢,晚上吃腊肉咯,晚上吃腊肉咯”
在李杜娟的欢呼声中,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放工回家。
挽着裤腿,卷着衣袖的粟得贵一马当先走在前,后头跟着没去大炼钢的小儿子,其后才是三个儿媳,以及家里的孙女们。
至于家里的粟大毛、二毛还有李保家
三个男孩子早就偷溜出去,上山下河的满团子乱窜去了,哪里还真跟村长安排的一样去社里干活
插秧的头一天,粟大毛倒是去了来着,可惜,这货也精,才搬了两把子秧苗到下头的田里,就抱着肚子嚷嚷着疼,等他一泡屎拉完回来,上午都直接放工了。
这不,搞了几天,粟大毛旷工躲懒的技术见涨,如今是直接领着兄弟出门浪去了,哪里还真的去下田运秧苗
一行人回了家,马芳兰看到牵着那,自打上次被吓破了后再也霸道不起来的拖油瓶,以及她那狐狸精妈一道进家门来,老太太把手里的东西往膝上放着的簸箕里一甩。
“老二家的,今天你做饭。”
说完人就端着簸箕进了堂屋,看样子是准备去取粮食去了。
老太太的话一出,刚才还累的跟狗样的老大媳妇赵海花,还有老三媳妇马桂枝,二人就低头偷笑。
累了一天,不用自己做饭就能吃现成的,真的是太幸福了。
嗯,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们大爱。
唯独王艳,牵着女儿粟香的手紧了再紧,盯着老太太马芳兰背影的眼神,简直就啐了毒
老不死的老杠杠,这是摆明了欺负她呀
不就是看着自家男人如今不在家去大炼钢了吗死老太婆就逮到机会,一个劲的往死里磋磨她。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想她的腿,年前叫那有娘生没娘养的死崽子给打断了,那时候有自家男人护着,老不死的们虽然嘴里唧唧歪,却也没真敢干什么,倒是叫她好生的休养了一阵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她的男人这才离开呢,自己就被死老太婆给盯上了
看死老婆子的架势,那是要把自己往死里作呀
她感觉自己的腿都没完全好透呢,一家子的缺德货就逼着她下田插秧不说,连她的香儿也不放过,也跟着要下田去忙活。
可怜她带着女儿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一口水都喝不上,死老婆子就让她去做饭
特么的,明明今天轮到做饭的该是老大赵海花那个人精子的呀,怎么会又落到自己头上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这阵子以来,死老太婆都是点她的名让她做饭。
她们这是要干什么死老太婆天天歇在家里毛事不干,难道就不能做顿饭非得要自己来
还是说,难不成她们是想,让自己把以前休息的活计都补回来吗
真是太可恨
“妈,我疼。”
粟香被自家亲妈捏痛了手,她嗷的一声喊出来,震醒了气愤走神的王艳。
王艳赶紧松了松,抓着女儿的手看了看,发现没大问题后,她正要低头吩咐女儿,赶紧洗洗手脚,自己先回房间去躺躺,一会吃饭的时候,自己再去叫她来着,不料老太马芳兰一进端着个簸箕走了出来。
面色不善的盯着王艳,见狐狸精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也不知道上去接一下她手里的簸箕,马芳兰就不乐意了。
“我老婆子前世是欠了你的哟,一点眼力见的没有,长辈的端着东西在你跟前,你都不知道接一下,晚饭你到底还吃不吃现在做人媳妇的可了不得,饭都放你跟前了,都还不晓得动手,难不成还让我喂到你嘴里去真是欠了你的,我老婆子造孽哦”
马芳兰指桑骂槐,一声高过一声的嘘,王艳紧咬贝齿,忍了又忍。
也是,要是没有一颗忍耐的心,心里没点子城府,她王艳也混不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早在第一嫁的男人死了后,城里那对歪心眼子的公婆,就能把她给活撕了
眼下自己的男人不在,没人护着自己,王艳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忍耐,选择了无视死老太婆的咒骂。
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身边的女儿赶紧走,别杵在这被骂,自己则是默不吭声的走上前,伸手端过死老太婆手里的簸箕。
忍一时风平浪静,所有的恨,所有的羞辱,她都一笔一笔的在心里记着呢,等到
忍辱负重的王艳,本想眼不见心不烦的,赶紧断了簸箕往灶屋去做饭。
哪里知道,马芳兰还不依不饶起来。
轻蔑的撇嘴看着王艳,她指着簸箕里那块小孩巴掌大的乌漆墨黑腊肉指派。
“喏,别说我这个做阿婆的人虐待你们,大家下田累着了,今个就炒个腊肉给大家补补。
一会你先把饭煮了,用淘米水好好的把腊肉洗干净,洗好了就喊我,这可是大肉,你们人年轻,手里也没有分寸,没得烧坏了我的肉,这肉啊,还是我劳累点,亲自来做。”
王艳听了,面前依然木着脸的无动于衷,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一块肉而已,真当她不会做
呸死抠门的吝啬老太婆,她这么做,不是放着自己还能是什么
她堂堂王艳,以前嫁的还是城里人,当她没吃过肉
“嗯。”冷冷的应了一声,王艳夺过簸箕就往灶屋去。
等她心怀怨念诅咒的把米淘好,把洗干净连皮都没去的红薯切块,一并放到煮饭的鼎罐里,然后抱柴,点火,煮饭。
拿着那块巴掌大的腊肉,用火钳夹了拿到火上熏烤一番,待到肉皮被烧的冒泡焦壳,王艳才把腊肉丢到了洗碗盆的淘米水里。
等她又是刮,又是刷的,接连换了三盆水,才总算是把黑黢黢的腊肉洗的黄晶晶时,不等她开口喊呢,早就在房间里隔着那扇观察窗口,盯着灶房里一切动静的马芳兰就不请自来了。
风一样的刮进灶屋里,王艳就感觉自己手上举着的份量消失,仔细一看,不是死老太婆还能是谁
只见死老太婆拿了肉,掂量着手里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菜刀,一边把腊肉切成透亮的,薄薄的,几乎是清晰见人的薄片,一边还不耐烦的数落。
“看什么看你是馋痨啊真是没有眼力见,也不知道老王家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妹几的,真的是有时间看我切肉,你不晓得去缸里捞两把萝卜皮洗了切好,一会还要拿来配菜,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心”
吧啦,吧啦的数落,配合着一声声慢慢的,刀子切肉声在耳边响起,王艳眼里闪过光芒,终究是咬唇,忍了又忍。
晚上老粟家的晚饭,因为难得有荤腥萝卜皮炒腊肉,除了肉是王艳洗的,萝卜皮是她切的外,其他的工序,乃至最后抄完了以后的装盘,那都是老太婆马芳兰亲手操刀的。
说是上门都是客,不过马芳兰为了凸显自己在家里不一般的地位,身为女人能到堂屋吃饭,她可是独一无二的,便是亲女儿亲外孙女也不行。
不过既然答应了要给外孙女吃肉,马芳兰倒是没有食言,肉盛好后她翻出一个小碗来,亲自拿筷子夹了一片到碗里,然后又舀了一铲子萝卜皮,最后再给上头盛了一碗满满的红薯饭,她把碗递给了一直就坐在火塘上守着炒肉的李杜娟手里。
“喏,鹃鹃啊,婆婆给你吃肉,赶紧拿着。”
“哦哦,吃肉,吃肉。”李杜娟兴奋的嗷嗷叫,欢喜的接过了马芳兰递过去的碗。
等外孙女端了碗,自己喊着三儿,把堂屋那座要吃的饭菜给端走了,马芳兰才拍拍身上的围裙,一边解开围裙带子,一边开恩似的跟灶房里,已经汇集到一起的儿媳孙女儿说话。
“锅里还有菜,你们自己盛了吃把,别说我老婆子虐待你们。”
说完,马芳兰转身出了灶房,颠颠的往堂屋去。
她屋里还有二两米酒,那还是挂清的时候剩下的,今个难得有荤腥,她得取了给老头子倒一杯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都说养子不如老来伴,儿子媳妇们不靠谱,还是老头子跟自己最贴心,她可不得伺候好了这个贴心的老伴么
等老太太的身影消息不见,马桂枝急吼吼的去接揭锅盖。
只是当她把锅盖揭开后,看到里头只剩下萝卜皮,一块腊肉都没有的所谓肉菜时,马桂枝都傻了眼了好不好
“肉呢”马桂枝呐呐道。
赵海花也探头去看,结果看到锅底子的萝卜干,她脸色难看。
唯独早就料定了的王艳勾唇冷笑。
肉问你的好姑姑,如今的好阿婆去呀
心里讽刺着,王艳手上的动作可不慢。
手里拿着两个碗,飞速的揭开砂锅,使劲的盛了两碗红薯饭压紧,趁着那两个蠢猪还在看肉的时候,王艳已经盛好饭,走到锅边挤开赵海花与马桂枝,赶紧抄着炒菜勺,给自己端着的两碗饭上压萝卜干。
比起边上桌子上摆着的水煮水芹菜,水煮南瓜藤,还是这跟着腊肉炒了的萝卜干好吃些,毕竟沾了油水呀
随着王艳的动作一起,后知后觉反应过的赵海花,也忙喊着身后的两个女儿赶紧盛饭装菜,生怕晚了一步,自己连萝卜毛都捞不着了。
而赵海花三母女跟着加入,身为平日就爱讨巧偷懒的马桂枝,也当仁不让的加入了战局。
就在一灶屋的女人们抢的欢的时候,刚才还接了饭碗,欢欢喜喜的窝在火塘一角吃肉的李杜娟,突然爆发出一阵委屈的哭嚎。
“哇呜呜呜,哇呜呜呜,我的肉呢,肉呢婆婆,我的肉呢”
呵呵,可怜的李杜娟,哪里知道,刚才她那外婆背着自己的一番骚操作
满心以为自己能吃肉吃到饱呢,结果呢碗底下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块,虽然很肥,可是,它就单单只有一块呀
她才吃了一筷子,还没有过瘾呢,这肉就没了,这能叫吃肉吗这怎么能叫吃肉
几乎是在李杜娟的哭声爆发出来的那一瞬间,刚刚还忙着争抢的几人齐齐停下,目光不由自己的关注角落中的李杜娟。
不过关注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毕竟在赵海花她们的心里,李杜娟这死丫头好歹还吃到了一片肉,不像她们,是毛都没摸着。
吃了肉还哭,谁惯得她
哭吧,哭吧,反正她们是听不见的。
然后吧,可怜的李杜娟,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啊,连手里剩下的饭都不吃了,一直在那边抽抽噎噎的,还是粟月吃完了自己的饭,看到那李杜娟还在哭,又看看已经空了的煮饭砂锅,这货也精。
摸着依然吃不饱的肚子,看着李杜娟手里捧着的那碗,想着他们家很少能吃到的干饭,粟月舔了舔嘴巴,最后居然胆子贼大的一把上前夺过李杜娟手里的碗。
不顾对方依然继续的抽噎,粟月只飞快的丢下了句“娟妹几,你的饭不吃了吧你不吃,我帮你吃啊。”
说完,粟月就急忙端着碗,飞快的扒起饭来。
这番骚操作,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李杜娟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还在傻呆呆的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手呢,那厢,粟月已经把饭把光了。
直到粟月一把丢下了空碗到洗碗盆里,李杜娟看着那沉入洗碗盆水里的,本是属于自己的空碗,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饭被抢了,再次哇的一声嚎哭了起来。
这次是委屈的,不敢置信的
其实吧,还真不是马芳兰偏心哄骗外孙女,说来,马芳兰对待李杜娟这个外孙女已经是够好的了。
拢共才小孩巴掌大的一块腊肉,即便是切的再薄,也不过才十几二十片而已。
家里老头子还有三儿子下田插秧出了大力气,平日里三儿又不像二儿那样顶撞忤逆自己,所以对待这个儿子,马芳兰心底还是喜爱的。
因着这份喜爱,分菜的时候,马芳兰就给他跟老头子粟得贵,一人夹了四片腊肉,这一下就去了八片,后来又给自己夹了四片,这下就去了十二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