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子阿季记得, 在很久之前,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然后,某一天,他停止了呼吸,永远长眠在天地之间。
再后来,有个不知名的至高存在唤醒了他,让他成为维持人间生死秩序的管理员, 和许多同事一起,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地做着工作簿上的各种任务。
渐渐地, 阿季觉得无聊了, 可是,他又不想脱下黑色的袍子, 重新变回孱弱衰老的人类。他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 否则,你会错过许多。
无聊的阿季在等待中, 研究起了身边的同事和那个不知名的至高存在, 阿季很有头脑,他生前似乎就是个不安分的人类,成为秩序管理员之后, 也总想搞些事情。
所以,在漫长的岁月中,阿季一点点地聚拢权利,支配同僚,淬炼力量,直到有一天,他可以和那个不知名的至高存在随时对话了,阿季才停下了搅风搅雨的手段,重新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黑袍子。
最近几年,阿季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偶尔会遇到一张让他感兴趣的面孔,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看上去娇弱无害,实际上,她的心性非常坚韧。
似乎,她还有一点点不同寻常的际遇。
怎么说呢女孩子的运气似乎非常不好,她总会旁观到各种各样的血腥惨事和意外事故,以阿季多年前作为人类的思维模式来衡量思考的话,她大概就是那种自带倒霉蛋儿光环的扫把星吧。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阿季并没有首先注意到她。
那是在一座山上,游人很多,阿季认真完成那一单的工作任务后,突然感到有道视线在凝望观察他,阿季侧头,便对上了一双杂糅着恐惧、好奇和震惊的人类眼睛。
“一个能看到我的人类小姑娘”
藏在黑斗篷中的阿季目露好奇,同样认真地观察着对方。
不过,那个小姑娘似乎被他的气息吓到了,她努力装作没看到黑袍子阿季的样子,慢慢移开了视线,伪装的表情挺完美,只是心跳声有点儿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阿季这些年一直在为那个不知名的至高存在工作,见识过不少的奇闻异事。
所以,一个可以看到他的小姑娘,虽然罕见,但是并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她被惊吓到了,假装看不见他。
阿季也没有过多的好奇心,完成任务之后,他就离开了。
说实话,黑袍子这样的存在,一般都是古井无波、无欲无求的性子。岁月漫长,消磨掉了大家身为人类时的各种喜怒哀乐,都变得像是执行任务的机器,完全没有个人的意志和情绪。
唯有阿季,他一直记得,曾经的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有着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爱憎喜怒。
即便情绪淡漠,对许多事情失去了兴趣,但是,阿季仍然是黑袍子中最特殊的一个存在。
后来,阿季又遇到了几次那个特殊的小姑娘,每次,他都会在她打量他的时候,回看过去。然后,那个小姑娘的表情,就从一开始的紧张恐惧,渐渐地变成了好奇和思索。
阿季也旁敲侧击地问过身边的同事兼下属,执行任务的时候,是否注意过一个能看见他们的小姑娘
但是,黑袍子同事们都是相当无趣的家伙,他们不仅没有感觉到小姑娘打量探究的视线,还没有丝毫的好奇心。
他们遇到过她,但是谁也没有像阿季那样回应她,他们只是专心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的同僚们啊,还不如那位不知名的至高存在有意思”
就在阿季越来越寂寞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通知,又有一个人类逃脱了既定的命运,需要他去矫正已经偏离的生死轨道。
阿季没想到,他这次的任务对象,竟然是那个可以看到他的小姑娘。
“有点可惜。”进屋之前,阿季心里想。
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找不到任何金属或是坚硬的东西,没有水没有电没有窗,没有任何可以造成意外的危险源,除了一扇门和一个剪短了头发的小姑娘。
黑袍子笼罩下的阿季挑了挑眉,不愧是能看到他的小姑娘,确实是个棘手的任务对象呢。
这样的环境,让他如何制造意外事故,如何完成本职工作
倒霉的小姑娘一见到他,就开始侃侃而谈,似乎想要和他协商一下自己的未来命运。
那俏生生的小模样,看起来从容不迫极了,若不是背在身后的拳头捏得太紧,阿季都要被她成竹在胸的表情骗过去了。
“看来,小姑娘的谈判筹码不多,此刻是准备放手一搏了。可是,我们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在绝对强大的对手面前,再机灵聪慧,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阿季很遗憾,小姑娘说话时的神情,有着十二分的鲜活明亮,若是夺走了她的性命,他大概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生动的表情了吧
阿季有点舍不得动手了,但是,至高存在亲自发布的任务,是必须完成的,阿季承担不起任务失败的后果。
他靠近了小姑娘,听她条理分明地分析他的身份,他的工作内容,终于没忍住,开口和她说了话。
多年没有和人类交流了,阿季有点高兴,他突然想到,能不能和那位不知名的至高存在商量一下,等小姑娘死了,把她也变成黑袍子管理员中的一位。
如果小姑娘成为他的同事,阿季就不会再感到寂寞了吧
莫名的,阿季就知道,那个至高的存在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他就能得偿所愿。
阿季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全部身家,一边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小姑娘虽然准备得很充分,但是,他工作经验丰富,怎么会因为这点困难,就无法执行任务呢
借着某个薄弱点,崩坏小姑娘的泳衣,再让泳衣带缠绕住她的脖子。
注视着手忙脚乱的小姑娘,阿季认真地畅想着,往后的岁月中,他会和小姑娘成为无话不谈的同事好友。
两人一起出门工作,一起回到秩序管理员空间休息,那样美好的未来,只要稍稍想象,就使得阿季一向淡漠的情绪,突然有了明显的波动。
利用狂风吹开房间的大门的时候,阿季一边工作,一边在心里尝试着联系那位至高的存在,表达了他想把小姑娘变成自己的同伴的愿望。
但是,就在阿季等待回应答复的时候,一向稳重冷静的小姑娘,突然爆发出了非常强烈的负面情绪,她说,他是流氓混蛋,她要弄死他
阿季又震惊又伤心
阿季被小姑娘踹了一脚,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干净的黑袍子上却留下了一个脚印。
小姑娘情绪爆发之后,身手变得更加灵活利落了,她飞快地扯开了缠绕在脖子上的一堆衣物,重新系好白衬衫,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怒火。
她指责他“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没想到,你会选择这样没品下流的手段,你太过分了”
阿季懵逼了,阿季心里万分委屈。
他不当人类好多年了,每次的工作任务都是想方设法地弄死一个或者几个人。
制造意外死亡的方式有千千万,敬业的他,优秀的他,一直坚持选择最便捷最合理的那种,还从来还没有被任务对象指控过呢。
现在,这个小姑娘居然说他的工作方式没品又下流。
“人类的皮囊对我来说,不过就是血肉组成的容器罢了,真正吸引我的,是不同的灵魂,你不该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我的工作方式。”
阿季试图和小姑娘讲道理,他想着,如果小姑娘成为了他的同事,工作的时候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和顾虑的话,会很不利于任务的完成度的。
如果任务不能完美执行,那位不知名的至高存在可不是慈善家,他会降下严厉的惩罚。
听到阿季的解释,重新系好衬衫的阮梅梅气呼呼地瞪圆了眼睛
“我就是世俗里面活生生的人类少女,听你的声音,十之是个雄性生物吧不论你怎么解释,对我来说,你刚刚的举动,就是很大的冒犯。”
面对小姑娘兼未来同事义正言辞的指责,已经从人类变成黑袍子很多年的阿季沉默了片刻,半晌,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抱歉,是我考虑欠周到了,之前,他们在临死的时候,并没有对自己的死亡方式提出过任何异议。”
“你,之前还对人类做过更过分的事情”
阮梅梅得到阿季的道歉,没有马上说原谅与否,反而抓住了他言语中隐含的未尽之言。
黑袍子动了动,似乎不太赞同阮梅梅的措辞态度。
“你知道,像浴室这种地方,是意外事故的高发地。”
阮梅梅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心里非常不舒服。
理智上告诉她,收割人命是黑袍子的工作,他不是人类,是另一种迥然不同的物种,大家在某些不可违背的规则之下,各司其职,各安天命。
而且,作为土生土长的华国人,阮梅梅从小听多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传说。
灵魂深处,她对六道轮回,天道秩序这样的平衡循环理念,并不陌生。
下意识的,阮梅梅把黑袍子当成了阴曹地府中的工作人员,把黑袍子的工作簿,当成了地府判官的生死簿,所以,对于黑袍子的存在,她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多少仇恨厌恶之情。
但是,阮梅梅终归是人类,是有亲朋好友,有同情心和怜悯心的人类,对于专职收割同胞生命的存在,她做不到毫无芥蒂,心存善意。
这些复杂的心绪一晃而过,阮梅梅没再多思考,她自身还处于危险当中呢,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从这个黑袍子手中求生。
她大大方方地检查了一遍身边的环境。
风停了,房门又被黑袍子再次关严实了,但是,原本干净整洁的水泥地面上,却多了许多小东西,有石块,有铁钉,竟然还有一小块香蕉皮。
“你犯规了,我记得这块香蕉皮,是我之前特意从地面上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面的。刚刚的那阵大风,得多厉害,才能把垃圾箱里面的果皮拐着弯儿地送进这个房间。”
黑袍子阿季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有破坏规矩,那个垃圾桶年久失修,被风刮倒了,香蕉皮和铁钉从里面漏了出来,然后才被大风刮进了这间屋子,这个过程,无论是风速还是风向,都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只是不太常见罢了。”
闻言,阮梅梅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短时间内来回改变的风向,你确定符合自然规律”
“造成空气流动的原因有很多,不常见,不代表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