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高宫以后, 我原本打算直奔二系了解工作进展, 却在诊疗室门口意外地撞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还是……不行呢。”
“……卖药先生?”
是卖药郎。
数日不见, 他通身的装束始终如一, 仍旧是一袭浮夸艳丽的彩色和服, 一方硕大醒目的药箱, 从眼尾与唇畔蜿蜒而过的妖娆油彩。即使在白日里看来, 也自有一种绘卷般虚幻而不可捉摸的风流气度。
“要死,你跑哪里去了?!”
我哭笑不得地快步上前, “之前情况那么紧张……”
“是啊。不过,那时候也不需要我吧?”
卖药郎好整以暇地轻启双唇, 神态如往常一般闲适自然,似笑非笑。
“承蒙茜小姐相助, 我获得了关于‘雪女’的形、真、理。但除此之外的事情,比如‘魔神柱’之类……就不在我的专业范畴之内了。我也不想在小姐面前丢脸啊。”
“好了,别打岔。”
我不为所动地打断道, “逮捕山田并非你的工作, 但如果你之前就在现场,至少可以出面斩除桐山夫人身上的物怪吧?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原因之一, 是因为桐山夫人的身体。”
卖药郎语气舒缓,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
“她如此频繁地释放生魂, 如果没有物怪附身, 或许早已支撑不住。今日我再次前来, 便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已完全康复……不过, 看来还是不行啊。”
“原来如此。”
我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 “那原因之二呢?”
“……”
卖药郎意味深长地一勾唇角,带着些许哄劝小孩一般的玩味神情轻笑道:
“秘……”
“搞什么嘛,那个大叔简直不识好歹!!”
“就是啊,我们不都给他道歉了吗?居然叫我们滚,我们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跟风而已,跟风啦。垃圾短信什么的,谁都收到过吧?”
“当时我真以为她在援|交耶,骂她两句有什么错!再说,桐山她一向不合群,又不会为自己辩解,被欺负也活该啊。”
卖药郎一语未落,不远处的电梯门忽然开启,从中一窝蜂地涌出好几个花枝招展的红男绿女。
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拥有一张光洁如满月的脸庞,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比一个青春靓丽、容光焕发,满脸都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我认识他们。
他们和三条院、浅井、川崎一样,都是夏花当年的同班同学。
除了转学的椎名小雪之外,在3年2班针对夏花的集体霸凌事件中,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扮演了“加害者”或者“旁观者”的角色。
其中最积极的一小撮熊孩子——对不起,我真的很想管他们叫畜生孩子——跟随三条院前往山中,对夏花尽情折辱后又弃她而去,成为了一群天真残忍的“杀人凶手”。
除了他们以外,其他人并未遭到逮捕,只是作为证人前来做个笔录。
譬如眼前这群欢天喜地的年轻人,跨出这道大门之后,他们就可以开开心心、清清白白地回归日常。
回到夏花再也回不去的日常。
据说,当他们听说“白色幽灵”并非夏花亡魂、也不会继续复仇之后,一个个大喜过望,甚至当着特务科同事的面相互击掌,轻飘飘地吹起了口哨。
看他们这副模样,大概是以同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向桐山先生“道歉”,然后吃了闭门羹吧。
说到桐山先生,他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对妻子绝望的复仇浑然不知,只是一味为她日渐虚弱的身体担忧哀叹,起早贪黑地赚取医药费。如今一朝得知真相,桐山先生大受打击,几乎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面对这一张张明媚如花的笑脸,他又能有什么好心情,有什么好脸色?
“…………”
首先必须声明——身为一名爱岗敬业的搜查官,我不打算对法律无法制裁的恶行纠缠不休,也深知自己无权审判他人。
但另一方面,看着眼前这幅皆大欢喜的和谐景象,我总觉得有点儿辣眼睛,辣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于是,我悄悄拍了拍恩奇都的肩膀:
“恩奇都,你知道怎么做吧?之前那个完美的雪女cosplay,再变一次吧。夏天火气旺,正好帮他们降降温。”
“嗯,我知道。”
恩奇都以一个快乐的笑容作为回应——当然,我们的快乐,是要建立在霸凌者长久的惊惶痛苦之上。
别误会。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啊。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早在恩奇都出手之前,这群倒霉孩子刚一踏出特务科大门,就被迎面蜂拥而来的记者堵了个水泄不通:
“请问,三条院修平涉嫌杀人是真的吗?!”
“三条院先生已就教子不严向社会道歉,声称愿意接受对儿子的一切处罚。你们对此了解多少?”
“你们是三条院高中时代的同学,对不对?据说三条院带头对同班女生实施霸凌,最后导致女生死亡,你们是否也有参与呢?”
“我们对被害人父亲进行了采访,他说‘一生都不会原谅那些混账’,请问你们有何感想?是否会对被害人家属进行补偿?”
“今后你们也会有孩子吧,如果自己的孩子遭遇霸凌,你们打算以何种立场维护他们?会不会想起从前的自己?”
“请公开向死者道歉!”
……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质问声、叱责声,以及年轻人们苍白无力的辩解声不绝于耳,无数唾沫星子几乎将他们淹没,无数话筒就像一个个凶猛的拳头,又像世人一双双愤怒鄙夷的眼睛,直怼到他们脸上。
“……”
我眼看着自动门缓缓关闭,将一切喧嚣吵嚷都隔绝在大楼以外,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来,他们暂时是无法开开心心、清清白白地回归日常了。
(对了。说起来,椎名小雪的职业好像是自由撰稿人,应该认识很多媒体……)
……是我太天真了。
在法庭之外,社会将以其自有的法则对加害者进行审判。这一场审判,无论其正确与否,都没有我们搜查官介入的余地。
“走吧。”
我转向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语调平静如常。
“山田夺取的异能已经全数剥离。最近这几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异能者都将赶来特务科,领回他们召唤的异能生命体。到时候难免手忙脚乱,大家一起过去帮忙吧。”
“咦,所有人都会来?那应该很热闹吧。”
清光兴致勃勃地追问道:“比如说安定、宗三,隔壁的妖狐,再隔壁的皮卡丘……他们的异能者都会来吗?”
“确切来说,已经有不少人赶到了。皮卡丘那位训练家我刚见过,是个10岁的小学生,长得跟小智本人似的。据说他的异能是【从10岁开始,每年生日那天在市中心大喊一声‘我收服口袋妖怪了!’,就可以获得一只小智的口袋妖怪】,可怕得很。”
“听上去就很可怕啊?!话说回来,小智到底有些什么……”
“有什么不重要。关键在于,我不清楚这孩子的异能是否包含神兽。”
说到此处,我脑海中掠过一连串毁天灭地的口袋妖怪剧场版,“如果包含的话……可了不得,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召唤界顶峰啊。”
“还有,高文和崔斯坦的召唤者,方才我们在途中也有一面之缘。”
岩窟王一手轻抚下颌,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开口补充:
“召唤者是一位单身母亲,她的女儿是个高中生,身材……发育得十分健康。你们懂我意思吗?”
清光:“……懂。”
我:“哈哈哈哈哈别说了……”
我也懂。
要知道,风流潇洒、名满天下的圆桌骑士,无数女性的梦中情人——其中一个情路坎坷,多愁善感,对人|妻和禁忌之恋怀有不可言说的情结(崔斯坦);另一个爽朗单纯,最喜欢胸部丰满的美少女(高文)。
呵,男人。
“其他嘛,宗三、妖狐都有人来领,宗三是被公主抱回去的,妖狐是被揪着尾巴一路拖回去的。”
我扳着手指一一点数,“特斯拉的异能者倒是还没见到……不过,他本人已经清醒过来了。特斯拉你们知道吧?”
回想起一日来种种令人大跌眼镜的消息,我不由无力地手扶额头。
“他发自真心地认为‘老子天下第一’,心态好得一B。大家都好奇什么幻境能困住他,后来才知道幻境里啥也没有,只有个假的爱迪生,他在里头跟‘爱迪生’吵了一个钟头的架,然后就中招了。科学家牛B啊。”
众人(异口同声地):“牛B啊。”
“对了,还有魔神柱。关于这根魔神柱从何而来,由谁召唤,我们目前一点头绪都没有。也是啦,这么酷炫的异能肯定会受到监管,搞不好还会被没收,所以异能者一直都小心藏匿吧。”
“也就是说,那个异能者担心受到处罚,所以不敢上门认领魔神柱咯?”
贞德alter轻蔑地咋舌。
“真没出息。魔神柱也太可怜了。”
我摇头叹息:
“没办法,暂时只能由我们收养了。头疼啊,为了送巴巴托斯回家,今后还得进一步扩大搜查范围……”
“居然丢下巴巴托斯不要啊。这异能者还是人吗。”
……
我们正天南地北聊得火热,忽然只听见身后一阵惊雷似的脚步声,几道人影如同奇行种一样张牙舞爪地向我们冲来:
“让开让开让开!!大事不妙了!!!”
“怎么?!”
我从未见同事们如此惊慌,一瞬间也被他们惊吓得原地起跳:“怎么回事,山田越狱了?”
“越个屁,山田他就快嗝屁了!!”
同事刹住脚步冲我一通嘶吼,额头上青筋暴跳,交织成一个生动的“井”字。
“今天大部分异能者都上门认领自家崽了,你知道不?”
“我,我知道啊……”
所以呢???
“大和守安定的审神者,啥脾气你知道不?猛男!社会!冲我们都敢拍桌子!他不知跟谁打听了羁押山田的房间,趁我们不留神,呼啦啦带着一大票兄弟就冲过去了,嘴里还嚷着什么‘犯我者虽远必诛’!!可不可怕,你就说可不可怕?!!”
我:“哦,系吗,那真系太可怕了。”←棒读
“总而言之!特务科经营多年,从没玩死过一个犯人,一世英名不能毁在我们手上。”
同事大口喘气,头发像是触了电似的根根竖起:
“再说,我们还没问出那艘船是个啥玩意儿呢,起码得让他交代完再死吧?!不如说这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