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迟声音都像发光一样“诺。”然后忙不迭地将笔墨纸砚都送了上来。
两个人斟酌了三次用词,才将一封看上去公事公办的申诉裁决书写完。印有仲华公水印的纸张被折叠两次,封入牛皮纸信封里,加上蜡戳,最后再放入金属扣的信盒,由侍卫送出去了。
因为下雨,天色黑得尤其快。才刚到申时,屋子里就不得不点起蜡烛了。
阿生命人摆饭,她从榻上下来,坐到食案后头,然后问洛迟道“阿迟,你可还有要同我说的?”
“没……”
“唉,这么大的雨,那可怜的孩子怕是要饿着肚子冒雨回去了。”
洛迟跪下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主人的眼睛。”
阿生的嘴角下撇,眼睛半眯“查过了吗?”
“是。诸葛亮,阳都本地人,出身琅琊诸葛氏。琅琊诸葛,是西汉司隶校尉诸葛丰的后人,一郡望族。他父亲诸葛珪只能算家族旁支,但依旧做到了六百石的郡丞,可惜早亡了,留下三子二女。诸葛亮在兄弟中行二。”
阿生笑了笑,举起了筷子“这种家世我们就不考虑了吧,大家族的孩子,就算没了父母,但有家族照应,也能过得比一般人强。你拿点吃的给他,让人送他回去吧。”
“主人都这么说了,也罢也罢,我是瞧那位小郎君着实聪慧。但确实十二岁也不小了。”洛迟嘴里念叨着,拿了一碟子枣糕,并几个小笼包,放进食盒中,才撑伞走入雨中。
院子里老大一丛芭蕉树,在雨珠的敲打下悠闲摇摆。很难想象在淮河以北能有长得如此好的芭蕉,这得益于阳都的气候,靠近河流又有群山环抱,山脉阻挡了海上来的南风,在此处形成降雨,烟波升腾不亚于江南。
洛迟绕过巨大的芭蕉树丛,来到门房简陋的木头房里。
守门的侍卫正在烤火,火炉里躺着两个烤到皮焦的红薯,这种食物还是小诸葛亮第一次见的,于是他的眼神时不时地就向火炉的方向飘去。不过,这都是洛迟进来之前了,自打洛迟进入到这个屋子里,他的目光就灼灼地盯着洛迟,没有片刻移开。
“诸葛小郎君,已到晡时。主人让我给小郎君送食物。”
诸葛少年没有接食盒,反而是坐得更端正了“我不挑书,我想要跟随曹子学习作为奖励,她同意了吗?”
侍卫大哥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小郎君,这不是同一级别的事。主人心胸宽广,赠送几本书可以当做随手施为,但这当弟子,可是要负责任的。”
诸葛亮抿了抿嘴“能不能让曹子收下我是看我的本事,若是今天不行我就明天再来,明天不行还有后天,若是雨停了,我就跟在车驾后面走,你不要劝我了。”
“小郎君何必如此?”洛迟都有些费解了,“主人每有论述,就整理成册送到许县。你想学曹学,或想见识百家争鸣的盛景,去许县学宫就成了。学宫兼容并包,以小郎君的家世也是付得起路费的,何必跟着主人呢?”
“我听说曹氏以做瓷器起家,就以瓷器作比。”诸葛少年昂着头,“寻常碗碟、杯筷,都是模具做胚,入窑烧制的时候一层叠着一层,要叠一人多高。这样烧成的瓷器,千百个都是一个样。但若是想做流传百世的绝品、精品,那必须得由最好的工匠亲手塑形,单独烧制,才能保证毫无瑕疵。我就是那能够成为名品的瓷胚,在次等的学堂中与其他人一起烧制,不是我损坏,就是他们损坏,所以我来找寻能成就我的工匠。”
“原来我是工匠啊。”阿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撑一把素色的油纸伞,站在门外,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了。
“主人。”
“曹子。”
屋里的几个人同时开口,躬身行礼。
“我费心成就你,于我有什么好处吗?”
少年诸葛亮站起来,他长得高,已经到阿生的肩膀了。虽然身形还单薄,但这样的孩子已经能当半个大人看了。“我能够发扬你的学说,绝不会堕了曹子的名声。”斩钉截铁。
有些历史留名的人,真的不是凭运气。就算时代变动,就算身处逆境,就算被偏见所拖累,他一样能够脱颖而出。
注1: 王烈劝盗。从前乡里有个偷牛贼,被抓到后说“刑罚都愿意接受,只求不让王烈知道我是个贼。”王烈听说后,给偷牛贼送去布匹劝他向善。后来偷牛贼果然洗心革面成了个好人。阿生在这里说他“凭人情行事”就是指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恐怕要被关小黑屋了。抱住胖胖的自己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