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只是个服侍少主起居的侍童,虽然比年仅十六的少主小不了几岁,却也就真的只会服侍人穿衣服。
被这么急问几句,他说话更加磕磕绊绊,甚至带上了些哭腔“小,小一也不清楚”
时惊弦也没指望对方能给出什么有用信息,事实上,他已经完整想起了此时的状况。
少主姓凌,单名一个尧字。轩辕南所谓的旧伤,就是当初他救凌尧时所受的伤,如今说什么旧伤发作,也只是挟恩图报,想要从凌潇身上榨取更多的东西罢了。
缓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时惊弦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久卧突然起身对身体不好。在小童帮忙下穿好衣服,他离开卧房,朝寝宫外走去。
轩辕南之前就说过自己不舒服,凌尧心疼他,就没让他继续干影卫的活,而是放他回去休息了。影卫的居所离少主的云巅宫有一段距离,时惊弦走到半路,路过议事堂时,突然被进度条闪了一下。
空空荡荡的进度条明明只有一个边框,却硬是闪烁出了一种迪厅夜场嗨翻模式的感觉。
时惊弦“”
他转了个弯,朝议事堂走去。
凌尧身法绝妙,轻功上佳,虽然只有十六岁,魔教上下能抓得住他的也就只有教主一个。他是天生的武学灵才,一年能练出常人十年的功力来,所以时惊弦靠近议事堂时,里面的人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时惊弦站在门外,以凌尧的内力,不用贴着门扉,他也能听里面的谈论声。
“左护法,属下仔细检查了那些死士的尸首,并未发现任何与身份相关的东西。他们必定经历了极为严苛的训练,才能抹掉所有痕迹,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吞金自尽。”
另一人道“这种情况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左护法。这些死士已经两次出现在南任的附近,很难再说是巧合。”
一个略显严厉的年轻声音道“查。”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时惊弦也已经确认这人的身份。
魔教左护法,厉炎。
厉炎年岁不过三十,却已经是跟随教主多年的心腹。他人如其名,长相和性格都有些凶。凌尧小的时候,还被他吓哭过。
而这场对话,也和凌尧记忆里一模一样。
当初,从议事堂路过的凌尧偶然听见了这里的议论,因为南任的旧伤发作,他原本就又愧疚又担心,听见厉炎还在怀疑南任,就更是难以接受。
被撞破偷听之后,他直接发作了厉炎,直接反对他再去查南任。
厉炎对南任并不信任,却还是答应了。凌尧当时不懂,还觉得他同意得太勉强,甚至下意识怀疑过这位左护法会不会真的照做。
然而观阅过凌尧一生的时惊弦却清楚,议事堂内人员众多,厉炎在并不赞同的情况下仍然遵从了凌尧的命令,是不想在教众面前驳了小少主的面子。
厉炎行事极为慎重,他担心自己这次反对会让少主之后再难立威,才会最终执行了少主的命令。
依照凌尧的记忆,听完这两句之后,他就被四周巡查的守卫看见,惊动了议事堂里的人。
果然,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少主”
议事堂内声音骤然停下。
房门被打开,屋内呈扇形而坐的人都转脸看向了门口。坐在首位的人更是从位置上直接站了起来。
看清门口所站之人,厉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少主武学进境早已在他们之上,也不知他刚刚究竟听见了多少。
不只是他,屋内其他人也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少主最近和那个南任走得极近,若是被他听见南任被调查的事
门口的少年垂下眼睛,神色看起来越发肃穆。
众人心中一紧,就见少主抬手
小声打了个喷嚏。
“”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更令人惊诧的事就发生了。
少主揉着微红的鼻尖,突然簌簌地掉下泪来。
他的眼泪掉得又急又凶,止也止不住,一晃眼就落了满脸。
屋内这时才是真正地慌乱了起来。
凌尧的长相随了教主,都是极为艳丽的夺目之姿。只是他年纪尚小,还没褪下那分幼时圆,又因为心性单纯,就和顾盼间摄人心魄的教主不同,于艳妍中更多了一分单纯的清丽。
如今落下泪来,他神色间一片委屈,就更是让人揪住心尖一般地疼。
一贯果决的厉炎也慌了阵脚“少主”
想到暗卫传来的南任旧伤发作的消息,厉炎暗中皱眉,难道是因为少主心疼南任又听见调查一事,才会气成了这幅模样
他正在胡思乱想,就被一只略显细瘦的手抓住了手臂。
凌尧体质偏弱,体温常年是凉的,习武之后虽然改观了些,一到冬天还是会裹成一团包了锦色外氅的雪球。如今被人握住,厉炎直觉手臂上一片凉意,却并未感受到多少力度的钳制。
少主的动作很轻,甚至还小心地轻碰了一下,才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臂。
不知为什么,厉炎甚至觉得少主像是在仔细地确认什么一样。
“炎哥。”
凌尧轻声叫了一句,声音里还带着绵软的鼻音。
“没事,只是我鼻渊犯了,来不及回云巅宫。就想来看一眼,议事堂这有没有药。”
他说得镇定,被未褪的浓浓鼻音一染,却像是强装平静一样。
厉炎一愣,随即连声道“有,我有,我带了药。”
少主自出生时就带了鼻渊,经无数名医圣手疗养之后,仍然留下了一点病根,每到换季时就会不时发作。
除了少主身边的仆从,魔教左右护法也随身带了药。厉炎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蓝瓷瓶,两步迈回首座几案边,将桌上冷茶一泼,灌上清水,转身回来的几步间,又用内力将清水烘热,一来一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
“这杯子属下尚未碰过,不知少主是否介意”
他话没说完,杯子已经被人接过去了。
凌尧含了药丸,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鼻渊发作后的应急处理药和平时的药丸不同,味道更苦,凌尧含着药丸,一张漂亮的小脸都皱了起来,眼睛里还湿漉漉地闪着泪光。
厉炎看得直皱眉,他不通岐黄之术,手下已经去找右护法过来,却也少不了让少主白受这些苦。
“少主为何会突然发作南任呢,他是怎么当影卫的,身上都没带药吗”
凌尧身边虽然有一班影卫,但近半年来,贴身照顾他的只有南任一个,其他人都还要隔上一层,厉炎问责,自然就问到了南任头上。
他平日本就习惯严厉,此时带着情绪开口,听起来就更显得凶。少主被这话吓得又掉了颗眼泪,泪珠砸在端水的手背上,顺着白皙皮肤骨碌碌滚了下去。
厉炎见状,也只能收敛了语气。少主这病发作得突然,他想起之前议事堂里的讨论的话题,和南任旧伤咳血的消息,又有些担心,自己刚刚的话会惹得少主不满。
结果,面前还噙着眼泪的少主却是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了一句。
“嗯,他没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