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冷意刺激了空白的脑子, 姜桑这才回过神来。
小区门前暖黄的路灯灼灼指引路人。
几分钟前秦曜告诉她他刚在公司知道爸妈离婚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人在哪电话就挂了, 再次拨过去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或许是焦心难捱也或许是一腔热血,她匆匆换了件衣服便出门了。
她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哪里, 但她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去找他, 快去找他。
秦曜放学时秦云钧打了个电话过来让他去公司。
东骏大楼顶层。
宽大的落地窗前秦云钧默默俯视着c市夜景。
门被打开, 段珍走了进来。
“今天叫我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她落座在沙发上, 举止优雅抿了口桌上的热茶。
秦云钧起身, 从办公桌上的一角拿起一叠纸。他走到段珍面前, 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纤细的身躯。
他把纸轻轻放在桌上,向她那边移去,注视着她的脸庞平静道“段珍,离婚吧。”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使她愣在那里, 茶杯与桌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段珍错愕睁大了眼, 慌张失措让一张惨白的脸看起来越加柔弱惹人怜爱。
褪去那丝冰冷的气质, 女性的娇弱美其实在她身上很好体现。
“秦云钧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今天想到要离婚”段珍语气中压抑不住的激动。
她不明白, 为什么现在要离婚。都那么久了, 久到她觉得都没这种可能了。
“离婚协议”四个字深深刺痛她的眼,她深吸口气,竭力平缓道“小曜都这么大了,为什么”
眼前的阴影褪去, 段珍抬头发现秦云钧靠在办公桌边,看着她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心颤,她听见他说“你别提秦曜了。扪心自问你当过秦曜的好母亲吗”
在她怔愣的空挡,秦云钧笑了笑,“段珍,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吗你以为还会是十几年前吗。”
“不,我”段珍失语。
秦云钧低下头慢条斯理整理衬衣的袖口,精致的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冷光,“我给过你机会的。寒骐可以算是无辜,但这却不是让秦曜受委屈的理由。”
商海沉浮,早就练出百般镇定模样,段珍只见秦云钧双眼和往常一样,平静的让她绝望。
岁月从不败美人,段珍很好体现了这句话。四十的段珍依旧有着卓越风姿,气质不减当年,时光似乎是优待了她,脸上沟壑都不曾出现。
豪门夫人培育出了她的华贵优雅。
秦云钧恍惚间回想到了当年,在曾经的c市最繁华的夜市里,那个站在花台上才情毕露干净纯粹的美丽少女什么时候成了时间洪流里那一枚小小碎片。
一眼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个错。
他与段珍夫妻十八载,却是没能填满她空失的心,他输了也就算了毕竟这是他当初自己的选择。可他的孩子却不该承受这一切。
他语气怅惘低叹道“段珍啊,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和秦曜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吗”
段珍依旧不语。
“你给秦曜开过家长会吗你知道他什么时候长个长得最快吗你知道他是为什么与你生疏的”秦云钧瞧着段珍低头时露出的头顶发旋,轻轻叹了口气,“段珍,你的执着是我们父子俩无福消受。”
沙发上纤细的身影微微颤动,段珍一把拿过协议,撕了个粉碎,咬牙切齿道“不,我不离”
雪白的纸屑缓缓从空中散落,秦云钧淡淡注视了眼,从桌上拿出新的一份。
“这次你没得选。”
“如果你还想要段家和郑寒骐能好好待在c市,就把这字签了。”
段珍目眶泛红,冷声道“秦云钧你当真这么狠。”
“狠”秦云钧温和笑了笑,眼里却是淡漠一片,“你不配和我说这个字。”
他俯睨着她,多年的风云惊变成就了他中年所特有的男人魅力,宽厚的肩膀扛起了家园之外的压力,可现在却感觉让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办公室里寂静蔓延,半晌段珍突然笑了出来,她斜视抬起头盯着秦云钧,“秦曜知道吗。他是我孩子,就算我们母子离心我也知道那孩子是渴望有个美满的家庭。”
秦云钧这次终于皱起了眉头。段珍看见,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可还没过几秒,休息室的门就开了。
“我不需要所谓的美满家庭。”
“这让我觉得恶心。”
段珍惊诧看见少年从门内出来,那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庞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她突然发现,她这小儿子哪怕是皱眉都和自己如此相似。
她张了张嘴,刚刚发出个音,秦曜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手里揣了支笔,黑色墨管的笔落在白色的纸上特别晃眼。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得比他父亲还要高大,他本是有着与自己最亲密的联系,却在时间路上渐行渐远,到了如今成了两条路上的对望人。
秦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段珍惨白的唇瓣动了动。
也曾温馨美满过的一家人如今却成了背对背的陌路人。
秦曜别过头,低垂的长睫轻颤,双腿旁的手蜷紧成拳头关节发白。
秦云钧拍了拍他的肩膀。
室内无声无言。
段珍放下笔,抬头深深看了眼小儿子。
她起身,说道“秦董事,我先走了。”
纤细的身影随着门的关闭最后一点也消失在视野中。
他想过很多次他父母离婚的场面。
他们会大吵会争夺,可能还会为了家产而争得面红耳赤。
却从没想过会如此简单,简单到他的心情还没经历跌宕就直接给摔进冰湖里。
秦曜怔怔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眶泛红。
他以为她可能会有什么留恋的,毕竟是那么自私的人,哪怕是留恋那点钱也好。
可到最后,她走得潇洒。
不要秦家一分一毫。
包括他。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秦云钧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母亲她其实并不是贪图秦曜钱财的,她只是”只是不爱他们,爱的是那个死去的人和他的孩子。
郑寒骐需要秦曜的财势,她便待在秦家;秦家成为郑寒骐的威胁,那她便离开。
从头到尾,他秦曜都被排除在外。
秦曜没说话,也没了平日里那股冷漠恣意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