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能相信。
林槐从地上站起来。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尸体,如今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片空地。
仿佛他刚才所杀死的、所质问的,都是一场如梦般的幻觉。
猎装美人的死相还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他拎着斧子,站立着看黄昏中的城邦。城邦里有许多黑洞洞的房屋,有许多空荡荡的街道。他披着红斗篷,站在路中央,是整个昏暗城邦里最鲜艳、最夺目、也最危险的色彩。
只是不知道这份“危险”,是针对于他,还是针对于那些潜藏的攻击者。
这座懒惰魔女所控制的沉睡之城中的确危机四伏先不说这诡异的都市,就是那两个先后出现的楚天舒,都足够让人被害得够呛。但凡是换了另一个人在这里,只要抱走一丝怀疑对方真的是自己的恋人、因此不敢对对方下死手的犹豫,或许就会死在这里。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林槐出手这样狠的。旁人即使是知道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恋人处处不对劲,也会担心自己真正伤害到真正的恋人,在出手时不仅会畏手畏脚,还会踌躇着不敢下手,以至于错失良机。而林槐从一开始出手时开始,每一招都是冲着致命去的。
“要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我杀死,他也不是楚天舒了啊。”
他是这样想着的。
好在他解决得够快,否则天知道这两个楚天舒会把他带到哪里去。两个楚天舒一个要带他去城堡里,一个要带他出城去。如今看来,这两个地方都是绝对的死路。
而他或许是在进城的那一刻便已经陷入了梦境之中不是别人的梦境,而是他自己的梦境。和他一路上牵着手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从楚天舒,变成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东西。
那两个黑色的东西都对他说过许多话或许是想取信于他,或许是想欺骗于他,但林槐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能够绝对信任的只有楚天舒在进入梦境之城前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真正的楚天舒不会骗他。
除此之外,无论所说的话是如何大相径庭,这两道黑影所共同表达出来的一点便是对“黑夜”的恐惧。如果从两者都在欺骗他的反面来看,“黑夜”或许反而是化解一切危险的最终破题方法。然而林槐清晰地记得,楚天舒也曾在入城之前告诫过他,一定要在午夜十二点之前离开梦境之城。
这或许是因为,在午夜十二点后所发生的危机是压倒性而无差别的,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黑影。
既然如此,在午夜十二点之前,他更要抓紧时间去找到那把“离开梦境”的钥匙。两个假楚天舒,一个真楚天舒都曾经说过,找到“钥匙”是唯一的离开梦境、结束这个小副本的办法。
只是
林槐环视城邦。这座城邦里大约有数十条街道,上百座房屋。
排除掉最危险的城堡。
要想在这样的地方去找到一把“钥匙”,有如大海捞针,又谈何容易
不过既然是梦境的话
林槐闭上眼,他试图拨动大脑中的弦,去活动自己操控梦境的能力。然而他的所有递出的精神力都如同石沉大海,他的心也在慢慢下沉。
这里果然是他自己的梦境。
医者不可自医,在自己的梦境里,梦境操控者也会失去战无不胜的操控梦境的能力。因为他们所需要抵抗的再不是别人的意志,而是自己沉在海面之下的、有如冰山般庞大的潜意识。
用只占据整体意识10不到的表意识去控制自己超出90占比的潜意识可谓是无稽之谈。然而林槐闭上眼,在街道上安静地盘腿坐下,再次试图用自己的意识去拨动梦境的触须。
在无数次泥牛入海后,他千丝万缕的意识中的一缕终于触碰到了一点模糊的景象。
身着白色衣裙的小女孩的身影在街道中一闪而过。她像是突兀地出现在了街口,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坐在街道中心的红衣女孩。
红衣女孩闭着眼,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白裙小女孩看着无知无觉的红斗篷,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
在触碰到梦境的那一刻,林槐仿佛听到了某种阀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的精神力与操控技能,似乎又升级了。
不过这一刻,他完全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他的所有精神都彻底沉浸进了自己所“看见”的景象。
在混沌而模糊的海洋中,他看见许多幽蓝色的、仿佛荆棘藤蔓一样的触须,它们静静地颤动着、扎根着、包裹着一个气泡,像是某种外星生物,又像是某种极美又极阴森的恐怖的寄生者。
然而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藤蔓中的那个气泡。
在副本里,林槐见过很多人的梦境气泡。除了楚天舒的气泡是大、模糊而不透明的白色之外,其他人的气泡都或多或少透露着不同的代表心情的颜色,且很透明,让人能看见其中的内容。
他也曾见过厉鬼的梦境气泡比如四美图中的兰湘。那像是一种流淌着血液的东西,一种恐怖的血球,普通人看上一眼,就会被其中浓厚的怨气激得做起噩梦。
然而
“这种东西是我的梦境气泡”
林槐的一缕意识轻声说着。
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所看到的这个气泡。它与他所见的任何属于他人的气泡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