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尔斯的眼中, 很多事情都很简单。
只不过很多人都喜欢把一些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
上卷其一
波尔斯有过很多搭档。
他们有些话多、有些话少, 有些喜欢用枪、有些喜欢暗杀,有些喜欢正面刚,有些喜欢骗人
他们有些对波尔斯不屑一顾,有些对波尔斯畏畏缩缩;有些巴不得离波尔斯三丈远, 有些又会对波尔斯说些没什么用的废话。
“有些”说,波尔斯,你的眼神很奇怪。
用奇怪来形容波尔斯的眼神, 其实并不那么的准确。事实上, 却大多数时候,波尔斯的目光都是无波无澜的。
他的眼珠很黑, 仿佛砚台里最为浓烈的那点墨迹,仿佛一望无际的漫漫暗夜, 仿佛珠宝商手中色泽最重的黑曜石。
沉沉的、暗暗的。
这么一双眸子, 其实应该是很漂亮的。但安在波尔斯的眼眶里, 未免就显得有点诡异。
因为波尔斯的眼睛里没有光。
当黑发青年用那一双透不出一丝光的黑眸看别人时, 他的眼神总是一片死寂。于是那两颗漂亮的黑曜石也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玻璃珠子。
乍一看只觉得阴沉,长久对视之后, 则是青天白日里从脊背处腾身而起的毛骨悚然。
胆小的人若是与他相处几天, 指不定要被这双眼睛吓出心脏病来。
好在胆小的人一般混不成黑衣组织的干部, 就算混成了,也不会是和波尔斯搭档的干部。
于是黑发青年的罪状中, 并没有多出诱发他人心脏病这一条。
怎么说呢, 这是件好事, 不是吗
上卷其二
有句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句话虽然有着浓浓的武侠味,不过若是把江湖二字的范围扩大化,其普适性就增强了很多,倒也不愧为一名言警句。
即使是黑衣组织,也不例外。
在外人看来,黑衣组织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面纱之后究竟是狰狞的恶魔,还是无声微笑的天使,是个谜团。
然而在黑衣组织内部,也有着许许多多的纠纷。
以及传闻。
大家都知道,绝大多数的事情,但凡经过口口相传,几乎都会或多或少的失真。
而捕风捉影中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慢慢变得不可考究。
通常来说,黑衣组织内的传言分为两种。
一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真实性比较靠谱的传闻;另一种,则是那些一件事情好几种版本,受害者被害者傻傻的分不清,或貌似合理或匪夷所思,的流言。
至于怎么区分这两种传言
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有没有特定的法子去区分它们姑且不提,不过在黑衣组织里混得久的家伙,对这两者的区别,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个准数。
比如sherry和宫野明美姐妹情深是真,芝华士性格宽容心慈手软是假。
比如海恩新交了一个腰细腿长的女朋友真假不明,贝尔摩德和琴酒之间有暧昧八成是真。
比如朗姆是个女人这个话题姑且自由心证,但田纳西喜欢女装这个就妥妥的是在开玩笑。
当然,有些听起来像是真的的传言不一定是真,有些一看就是荒谬的流言也不一定是假。
在波尔斯身上,也或多或少有那么几条传言。
比如说他的一双眼睛太过可怕,一眼就让组织某干部的小女儿吓得哇哇大哭。
初次听闻这个传言时,琴酒微微挑眉,绿眸中带着几分兴致的看向自己的得力下属。
黑发青年抬头恭敬的看向琴酒,稍稍抿着的唇透出少许的局促不安,一双黑色的眸子透出一点清亮的光,衬得那抹黑色愈发深邃。
琴酒微微偏头,单手勾起波尔斯的下颌,凝视着黑发青年的眸子,轻笑一声。
他慢声评价“挺好看的。”
上卷其三
琴酒当然会这么认为。
毕竟,波尔斯每每看向他的时候,黑眸中总是有光的。
那双死寂的、透不出一丝光,在青天白日里能让人从脊背处腾身而起毛骨悚然的,胆小的人指不定要被吓出心脏病的,仿佛两颗死气沉沉的玻璃珠子的黑眸
在对上那双绿眼睛的时候,总是有光的。
于是玻璃珠子就又变成了黑曜石。
上卷其四
除了眼睛之外,波尔斯身上也有着其他传言。
比如他虽然喜欢用枪但更喜欢近身格斗,比如说他的狙击其实很烂,比如说他任务时只会横冲直撞脑子里缺根弦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它们有些被一笔带过,有些被认真讨论,有些甚至传到了波尔斯的耳朵里。
不过,黑发青年很少解释些什么。
一来是因为他性格使然,二来嘛
流言这种东西,哪怕当事人解释了,效果也是不大的。
局外人在面对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时,也许会热切的玩笑讨论,也许会轻描淡写的一笑而过,有时候,真相是什么样的,反而不太重要了。
比如说波尔斯性格激进野心勃勃。
又比如说他对琴酒有恋慕之心。
是真是假
谁又知道呢
而大家都知道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流言什么的,是当不得真的。
上卷其五
在见到琴酒之前,波尔斯就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过这个男人的名字。
那时的琴酒,在组织里已经声名鹊起。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自然引来了很多人或估量或恶意的目光。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纪轻轻的琴酒照样身居高位,而那些或估量或恶意的目光,却慢慢有了变化。
它们化成了钦佩、敬畏、亦或者仍是恶意只是更加隐晦。
大多数的时候,他们提到这个男人那时候还是青年的语气,都是敬畏的。也有那么一些时候,他们的言语中带着丝丝缕缕的不屑,只是当时还不叫波尔斯的少年抬头一看,便能看见那些言语不屑的人眼中浓浓的嫉恨。
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
偶尔有一天,他听见自己的教官在与同事交谈,依稀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小子挺厉害的。”已经年过中年的教官说“倒是有点让我想起了曾经的琴酒。”
琴酒
黑发少年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其实他并不在意琴酒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无论琴酒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那时的少年来说,都太过遥远。
只是偶尔,他会有些好奇。
他一贯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性格淡漠的同时却也不是没有傲气的。即使对琴酒早有耳闻,在没见过他之前,黑发少年很难想象琴酒究竟是什么一个人。
有点让我想起了曾经的琴酒
这句简简单单,就其他人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夸奖的评语,却令少年颇有几分不爽。
我可不是他的影子呢。
隐隐约约的不服从心底里蔓延,这点情绪来得太过清浅,但对于一贯淡漠的少年来说,却也委实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这份或有若无的好奇与不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当初瘦弱的少年已经渐渐长成了俊秀挺拔的杀手。
有时候,他仍会想到琴酒。
琴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在黑发少年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甚至于在少年都没有见过琴酒一面的时候
这个男人的名字,就已经依稀在少年空荡荡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上卷其六
只是那个时候,黑发少年的眼中仍是淡漠的。
他下手的时候又稳又狠,仿佛不是在收割生命,而是简简单单的完成一份必要的工作。
他的眼里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他的眼里倒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
直到琴酒的出现。
上卷其七
时至今日,波尔斯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琴酒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黑发少年刚刚接到了组织的一个任务。但也许是情报部门出了些小岔子,明明只是简单的试水任务,却变得险象环生了起来。
与他年龄相仿的同伴几乎全灭,唯有几个前辈还在苦苦支撑,但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少年皙白的面颊上染上了血迹,身上的防弹服救了他一命,但子弹的强大冲击力还是令少年断了肋骨。
胸口仿佛漏了气的破旧风箱,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前的刘海混着汗水搅成一团,黏糊糊的粘在皮肤上。
汗水混合着血珠从额前划过,有几滴划过眼皮,干扰了视线。
少年在枪林弹雨的间隙随意伸手一抹,于是皙白的皮肤上除了殷红色血痕,有染上了黑灰色的污渍。
他的唇舌间隐约平常到了鲜血的味道,那是咸咸涩涩的铁锈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隐隐有些松动。
下一秒,他看到了正对着他的枪口。
上卷其八
黑洞洞的枪口是噬人血肉的利器,从中放出的、宛如猛兽一般的子弹,从来都跟杀戮纠缠不清。
黑发少年用枪杀过人,自然也清楚子弹的威力远非电视电影中展现的那般轻描淡写。
然而死亡女神冲他微笑的那一刻,黑发少年却意外的很平静。
他不是不害怕的,只是害怕没有用。
于是他索性也不去做无用功。
只是在这一刻,少年难免觉得有些可惜。
他活了十余年,毫无疑问还是个少年。
十余年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些时光放在某些垂垂老矣的白发人面前,也许不过是生命中的一小部分;然而放在一些牙牙学语的孩童身上,十余年的时光已经足够漫长。
然而此时此刻,黑发少年静静回想人生的点点滴滴,居然找不出自己活着的意义所在。
为什么活着呢
他不知道。
一直以来,他都是按部就班的活着,按部就班的训练,按部就班的杀人。
眼下,也即将按部就班的死去。
有什么事情,是出自他的内心,出自他的意愿,真真正正的想去做的呢
黑发少年不知道。
只是更加令他感到遗憾的是,他很快就要死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
电光石火间,黑发少年看着正对着他的枪口,心思百转,随后慢慢眨了眨眼睛。
酣战之刻,生死之间,子弹于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正中眉心。
倒下的人不是他。
黑发少年微微一怔,仿佛梦魔般的回头看去
正对上一双冷绿色的眼眸。
这是初见。
上卷其九
那一天,琴酒罕见的没有穿着他平日里标配一般的黑大衣,仅仅是一件白色的休闲t恤衫,外罩一件天蓝色的牛仔外套。
卡其色的长裤包裹着青年修长有力的腿,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琴酒的腿型很好看,线条流畅修长有力,一身干净利落的闲适装扮更加衬得青年身高腿长。
他逆光而立,微微低头看着黑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