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看他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心中更不是滋味, 但时至今日, 他已经没有立场去指摘什么了,便叹气道“你就当我杞人忧天吧。”
说着点了根烟,他站在晚风中的模样颇为唏嘘, 江燃瞅着突然道“你是不是暗恋周辅深”
“咳什么”齐烨吓得烟都掉了, 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江燃。
“就是你看啊。”江燃道“我刚才在桌上听齐叔叔说,你之前搞的生意被周辅深狠坑了一把, 几个亿都亏进去了,甚至差点闹上法院,我寻思这要搁我身上, 的心都有了, 但你还能去关心周辅深的处境,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我靠我靠我靠”齐烨捂着胃, 痛苦道“你快别说了,提起那几个亿我就难受, 再说你以为我不想搞他吗我刚开始都恨得想去法院托关系,让他多判几年来着, 结果我爸再三警告不让我再掺和周家的事, 怕引火烧身,所以我一气之下就买了几家水军在网上黑他”
江燃心想就这便一脸怜悯地看着他。
“害, 我知道我怂。”齐烨羞愧地低下头,略自嘲道“但主要也是我后来又仔细琢磨了下,觉得也不至于, 原本那生意就是他帮我牵得头,如今也不过是收手不带我玩了而已唉,总归说到底就是我自己没本事,当他跟班这么多年,成天不思进取,就干等着人家哪天从指缝里漏出点东西给我,等于全看人脸色吃饭,翻车也是活该。”
“嗯这倒是。”江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齐烨“”
他检讨得这么深刻,本以为江燃就算不出言安慰,也总会给点同情,可没想到竟是如此直白地不给面子。
不过想想也是,以往江燃跟周辅深才是一家人,在一块同床共枕过日子的,谁占自家便宜了吃自家大米了他能不知道吗估计早就在那会儿就对他有意见了。
“那个,我胡说八道几句你别生气,其实吧周辅深是真的在乎你,我能看出来,可能就是方法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吧,说句实话,他这人哪怕十成九都是铁木顽石做得,那他仅剩的那点血肉柔情也都是用你身上了。”齐烨小心翼翼观察着江燃的脸色“你别看他跟我们平常玩得挺好,但其实他就是拿我们当个热闹,用来没事捧着他,高兴了他就能施舍点东西,甚至偶尔还能给个笑脸,做出众生平等的样子来,但谁都知道他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对于他前头的话不予置评,江燃问道“你明知道这些还肯拿他当朋友么”
“别人我不知道,可能众生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吧。”齐烨苦笑“但我确实一直挺感激他的。”
江燃挑眉“这话怎么说”
“也是挺久以前的事了,但对我影响挺深远的。”齐烨说着又重新点了根烟,吐了口气。
“我和周辅深是初中时候认识的,在我们那个学校上学的都是非富即贵,私底下互相攀比的风气挺不好的。”他娓娓道来。
“当时我因为一些原因被班上男生排挤,最严重的一回是我脚被跳绳缠住摔倒了,然后被那帮人捡起绳子来在地上拖着走,当着全班的面,脸都丢尽了讲真的,那时候我真以为我初中几年就要这样过了,直到周辅深转学到我们班。”
他回忆着“那天那场面我现在还记得,真是差不多整个年级的女生都围到我们班级门口了,连校花都主动过来示好,然后没两天周辅深就被全校男生孤立了,他小学时候是个自闭症的事被传得全校皆知,我当时以为这下终于有了个同类,于是没事就跑去跟他说话,觉得我俩是同病相怜。”
“结果没想到有次做完课间操,我俩回到班级,就发现书桌里的东西全被扔到垃圾桶里了,全班男生都看着我们笑。当时我真是待不下去了,想掉头就跑,但下一秒周辅深就过去把就近一个男生的桌子掀翻了,然后把愣住的男生拽着脖领子从座位上薅起来,拎着他的凳子就顺着窗户扔了下去,就这样接连扔了三个人的,大家都懵了,反应过来才有几个男生冲过来动手,但转眼就被周辅深撂倒在地上,打头的那个更是被按在地上揍,等老师来了才把两人拉开,后来那个男生因为鼻梁骨折被送医院了,周辅深被记大过你现在翻他履历上没准还有,于是接下来就没人再敢惹他了,但也没人搭理他,直到后来期中考试他考了年级第一,还在国际钢琴比赛上拿了奖,于是学校里的风头又变了,他成了全校都仰慕的天才,所有老师都夸他聪明、教养好,就跟把人鼻梁打断这事没发生过一样,连我也跟着沾了光,从此再没被人欺负过。”
听完整个故事,江燃只有一个想法“幸亏你们老师来得早。”
虽然他的关注点有些奇怪,但齐烨如今再回想下,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当时周辅深可是个标准的未成年呢,于是感慨道“算那个男生命大了,不知道他现在看到关于周辅深的新闻有没有后怕。”
说完他又开始叨咕起来,无非是老调重弹,劝江燃别太狠心,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抽空也去看看周辅深云云,江燃听了淡淡一哂。
周辅深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意所为都能让人记上十多年,那要是有意呢当这个男人用心去布置一个圈套的时候,估计没人能够不深陷其中。
可即使是圈套也是需要定期呵护的,否则哪一天诱人的饵料没了,猎物看清这是个不见天日的深坑,慢慢地也就爬上来了。
“既然你这么不放心周辅深。”江燃轻描淡写道“那不如你去精神病院看护他得了。”
“那那还是算了。”齐烨讪讪。
剧烈的呕吐,仿佛要将五脏六腑搅成一团,直到最后一点苦水也倒尽,冷水冲下来,周辅深撑着公共卫生间的水池,耳边响彻着如列车呼啸而过般的嗡鸣声。
卫生间偶尔进出两三个人影,但没有视线去在意他。
周辅深闭上眼,药物的副作用越来越严重了,今天刚从昏沉中醒来,他就觉得脑内像灌了重铅般,稍微摇晃下,神经就会被撞得四分五裂。
“你没事吧”身后传来隔壁病友的声音。
周辅深没有抬头。
病友捧着纸抽走过来,递给他道“那个之前对不住啊,我说话没过脑子,多有冒犯。”
“没什么。”周辅深抬手接过纸抽,胡乱抽了几张,便在脸上一抹。
“我病房里有热豆浆你要喝点吗”病友问。
周辅深正用抓着纸巾的拳头抵住嘴,压抑着恶心,闻言缓慢把目光转向他。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将病友看得心里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