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刚进城,就在城门口遇上一群玩耍的孩童。那些孩童见了他很是兴奋,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喊“朱皇子朱皇子”
朱瑙笑眯眯地从兜里摸出一包酥饼,递给那几个孩子。孩子们高兴地捧着酥饼到边上分吃去了。
赶了一天的路,朱瑙又渴又累。拐过一条长街,前面有家茶馆,他便带着手下伙计们进去,点了一壶茶,顺便歇歇脚。
刚坐下,茶馆里另一桌人便注意到了他。
“哎,”一个名叫张翔的青年敲了敲桌子,示意同伴们往那儿看,“你们瞧,朱瑙回来了。”
众人回头,果然看见朱瑙带着几个伙计坐在茶馆的东南角。
“他就是朱瑙”另一个名叫李乡的男人颇为兴奋,不住打量朱瑙,“那个说是流落民间的皇子的人,就是他吧”
“就是他”
李乡不是阆州本地人,他是来阆州探望自己的堂弟李绅的。李绅也在席上,他听了李乡的话,不由奇道“堂兄,你也知道朱瑙”
“知道啊。他去我们那里走过货,我们那里也有人听过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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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乡哈哈笑道“是吗管他真的假的,他那故事听着有趣就行。”
李乡不在意,李绅却很在意。他一向厌恶朱瑙,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好话“有趣再有趣也是假的瞧他那红唇白脸的样子,指不定是哪个勾栏里的女人生出来的没爹的野种,跑到这儿来胡说八道”
李绅如此讨厌朱瑙是有缘由的。朱瑙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位身家殷实的商人了。他这几年做药材生意,在阆州开了几家药铺,由于他擅长经营,把阆州原先一些老店的生意也抢了。而李绅家里从前就是做药材生意的,祖上曾辉煌过,到他这辈已逐渐破落了。打从朱瑙来了以后,他们家里生意更是冷落,入不敷出。如此一来,他自然对朱瑙恨得牙痒痒。
至于朱瑙那所谓流落民间的皇子身份,则要从某场酒会说起。
朱瑙也不是阆州本地人,没人知道他籍贯何方,父母何人。有一天众人喝酒,酒过三巡,同饮的人打听起朱瑙的身世,问他为什么小小年纪一人跑到阆州来做生意。朱瑙喝得有些多了,便向人讲了个离奇的故事。
朱瑙说宫中有一宫女怀上了天家的骨肉,这本来是桩飞黄腾达的好事,但宫里宦官为祸,奸妃妒忌,宫女唯恐遭人暗害,不敢声张。她偷偷产子之后,就将婴儿托付给宫里一位老太监带出宫,从此那老太监便隐姓埋名地在民间将龙子养大了。老太监年纪大之后,也去世了。
朱瑙说这故事的时候有几处说得颇为细致,若这故事是真的,那他必得亲身经历才能知晓那些也就是说,他的言下之意,他自己便是那个流落民间的龙子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待次日他酒醒之后,人们再去询问他此事是否属实,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笑不语。
后来这事儿就在城里传开了,不过真信的人倒也不太多如果眼下是太平年间,冒充皇亲国戚许是杀头的大罪。可如今朝廷,叛军四起,皇帝都自顾不暇。阆州又是个山高皇帝远的西南城镇,人人都能站在街上大声痛斥狗皇帝,喝多了就说自己是皇帝亲爷爷的人也比比皆是。然而无论人们信或不信朱瑙的话,他的故事都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就连城里只会玩泥巴的童子也知道朱瑙是“朱皇子”,甚至连城外的人也渐渐听说了。
李绅生怕堂兄不信他的话,便琢磨着去找朱瑙的麻烦,让堂兄好好看看。他心里一合计,便招呼了几个同伴,起身朝朱瑙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朱皇子吗”李绅走到朱瑙面前,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去京城认亲了,怎么又回来了该不是你那些皇叔皇伯不肯认你吧”
他身边几个朋友立刻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朱瑙不以为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天生一张笑脸,加之面皮白净,不笑也带了三分笑意,半点不见恼。
李绅心下愈发不悦,挤眉弄眼道“朱皇子,什么时候宫里派人来接你,你把我们也带去京城,好让我等小民开开眼啊。”
他的同伴笑得更加放肆。
朱瑙淡淡应道“好说。”
李绅顿时笑不出来了。他挖苦朱瑙,是想看到朱瑙狼狈窘迫的样子,可朱瑙却弄得真有其事似的,这让他的大戏如何演下去
他冷冷道“朱瑙,你倒是给个确切时候。要不然到时候你赖账了,我们去哪儿说理”
朱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李兄不太关注天下大势吧”
李绅一愣“什么”
朱瑙慢悠悠地说“两个月前宦官软禁了何大将军。何大将军的手下良材众多,怕是已经在蓄势起兵逼宫了。而丰州的起义军也在蓄势南下,战火烧到京城只是时日问题。京里的人现在正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旁的事,谁还顾得上呢”
李绅目瞪口呆。不是他不关注天下大势,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可他的本意只是想好好嘲弄一下朱瑙这个假皇子。被朱瑙这么一说,还真有理有据的,仿佛不是宫中不肯认他,而是时局动荡,还不到时候。
朱瑙拿起茶壶往杯里倒,壶口却只淅沥淌下几滴水来。茶水喝完了。他的伙计回头看了眼天色,低声道“东家,时辰不早了。”
朱瑙点点头,起身朝李绅等人拱了拱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几位兄台慢用。”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李绅等人干瞪眼。
待朱瑙走出店门,张翔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这朱瑙,该不会真是落难皇子吧”
话音未落,立刻被李绅高声否决了“怎么连你也绝不可能”
另一同伴也取笑他“张翔,你该不是傻了吧朱瑙的话你也信你忘了朱瑙刚来阆州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