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想着,便也走过去,在那旧日床榻上坐上一坐。
软硬适中,是她最爱的程度。
褥垫的质感细腻,也是她适宜的手感。
床榻的最左边一侧,仍然放着层层叠叠的书,这是她曾经的睡前习惯。
她略坐了坐就站起来,这屋子里的合香沉静安神,是很重的安息香,待久了加上一点微醺的果酒,颇有些昏昏欲睡之感。
看来这小徒儿平日压力实在不小,睡眠质量看起来不太好。
他自小身世坎坷,到还情殿前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苦难和磨砺虽然让他成长极快,但毕竟年龄不大,这天玑门的担子毕竟还是重了点。
香确实太香了,她揉揉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打量一番四周,放丹药的地方应该是床尾那妆镜处,她走过去,想了想,打开妆奁最下面的格子,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最下面的柜子便推出一层抽屉,里面果然放着各式各样的丹药。
景宝络心中一喜,粗粗一看,不止是高级丹药,还有几瓶初级的试炼品,她选了五六七八瓶,总有更好的更适合的,这种一锤子买卖,这次来了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有机会。
景宝络看来看去干脆打定主意一次拿够,可惜没带个麻袋,她将外套脱下来,将初级和中级的药瓶全数放进去,然后打了一个包,身上能装的地方也装了好几瓶,还觉得有点不够。
正好装的时候滚出来一瓶初级丹药,里面落了两颗出来,好东西不能浪费了,景宝络捡起来顺便仰头来了两颗。
怎么是辣的,她头一炸,差点咳嗽出来。
绝欲殿的炼药师口味已经丧心病狂到这地步了吗
她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敢吐出来,转身看了桌上的茶,也不敢倒,拎起来直接就壶嘴喝了一大口。
靠,这居然是酸的。
这口味实在不愧是做主角的人。
她抿嘴看了看,没有地方可以吐,只握拳闭眼强行咽了下去。
这味道,上头,太上头了。
奇怪的是,喝下去瞬间胸口和身上的些许酸楚都减轻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景宝络像猫一样瞬间毛炸了起来,她迅速放下茶壶,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麻利和迅速,关上抽屉,闭上妆奁,抱紧自己的包裹,三步并作两步去推另一侧的窗户,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她立刻将那包丹药放了下去。
然后一脚踩上准备翻窗。
但窗缝太小,她惊慌的发现,头能过,但胸不能过。
脚步声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景宝络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两圈,然后先躲进了房间后面的屏风。
屏风后是以前她沐浴更衣所在,当年为了克服对水的恐惧,她每日都会花上半个时辰泡澡,结果也没什么结果。
那水都是直接从峰顶引下来的雪水,寒冷刺骨,绝非她现在的体质能消受的。
因为刚刚试图挤过窗口,心口那已结痂的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要死了。
躲在水里不现实,但一览无遗的屏风后也太危险了。
门在缓慢的推开,景宝络再看。
床榻旁还有一处可以藏人,便是那一人多高晾衣的木施,木施上面正好挂着一件衣服,伸展开来,勉强可以一挡。
她再不犹豫,三两步过去,躲在了那衣服后面。
然后门开了。
景宝络立刻屏住了呼吸。
有人进了房间,然后门关上了。
取茶杯的声音,倒水的声音。
是茹斯兰江。
他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真是年纪不大,口味倒重。
她心里十分后悔刚刚的贪念,要是不吃那两颗丹药费了时间,说不能就能刚好出去。
房间很安静,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但她侧耳听见了衣袂的声音。
然后有人走进了屏风后,是衣衫搭在屏风的声音,然后是入水声。
这是,要沐浴吗
景宝络小心翼翼从木施旁边缝隙看去,果然烛火中绰约的屏风后,茹斯兰江在那冷泉中沐浴,隐隐有水入沸锅之雾。
房间似有淡淡的酒味,看来他方才在蔽贪殿喝了酒。
喝酒好啊,喝多点,直接睡着最好。
景宝络又等了片刻,屏风后没有动静,仿佛已经睡着了。她终于花猫一样踮起脚尖,然后小心翼翼超级慢动作跨出一只腿,紧接着又是一只,泉池依旧没有动静,她轻轻按了按衣襟,以乌龟的速度、猫的姿态将整个人都挪了出来。
稳住。
她踮起脚尖向前走了一步。
这时忽听到里面一淡淡水声,吓得她手一颤,勾住了木施上的衣服,不敢再动。
但一切如常,那水声应该只是池中的人动了动,她心有余悸小口吐出一口气,将勾住的衣服掏出来。
然后刚刚走得两步,正越过床榻,还没走到房间中间,陡然听见了起身的水声。
景宝络三魂差点落了一魄。
她左右张望,绝望看向门口,她还没自信到觉得自己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不被发现。
关键时候,手脚麻利过脑子,再无可以躲的地方,等她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躲在了床榻里侧堆叠的被褥和书卷后。
更要命的是,因为过分麻利的翻身,她袖中装的太满的药瓶滚了一瓶出来,不远不近,就在被褥的另一边。
还好掩在被褥旁。
茹斯兰江果然是起了身,他走到那木施旁,随手一勾上面的衣服,套在身上。
景宝络不由庆幸好自己跑得快,不然刚刚就被发现了。
茹斯兰江穿了寝衣,走到床前站了一瞬,然后微动手指,房间的火烛瞬间灭了大半,只剩一两只。
景宝络侧耳倾听,呼吸轻到不能再轻,深呼吸,再一口气分成十次吐出去。
然后她感觉到茹斯兰江上了榻。
啃手指。
还不如刚刚就被发现呢。
景宝络僵硬卧在里面,好在堆叠的书卷和被褥挡住了她的身形。
等一会,她想,比熬夜她就没输过,当年996连着两个通宵也没在怕的。
不过,这安息香效果太好,熏得她也昏昏欲睡,只能咬着舌尖,过了片刻,脚麻了,又过了一会,手也麻了,再过一会,腰也麻了。
只是过去了不过两刻,却像是过了一两年,她强撑精神,索性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个遍。
这么一想,突然就发现一个小问题。
为什么刚刚在屋里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而她明明躲在屋子里,却没有听见茹斯兰江去沐浴的脚步声。
景宝络心漏跳一拍。
难道这小徒儿早就发现有人了,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