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或涉通奸案之事甫一传出, 立即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会传得如此之快, 自然少不了台官以及郑戩等人的推波助澜为了避免出现王韶越权动兵、却因皇帝有意袒护而不了了之的情况,他们自得讯那日起, 就一刻不停地造起了势。
通奸一时倘若真被坐实,那陆辞是靠连中三元的才赋也好, 多年建下的政绩也罢, 甚至是靠捐尽家资、筑义庄所得了多高的声望, 最后都得被毁灭殆尽。
毕竟, 较王氏父子与同一女子私通的荒谬相比, 陆辞利用权势,与义庄女使于孝期银乱, 更与道德、律法兼不容,必当予以严惩。
此事确实骇人听闻, 赵祯十分确认嗯, 深切怀疑, 此为不实诬告。
在起初的震惊过后, 官家很快冷静下来, 迅速召来最先上书此事的殿中侍御史里行蒋之奇,询问具体情况。
撇开深得帝心的小夫子那重身份不提,此时的陆辞以宰执身调任为一路经抚使, 为实打实的正二品镇边大员。
在对他发起正式审判前, 自然得有确凿证据不然动堪就为一御史的风闻言事,将重臣从边关召回的话,岂不是让敌军有机可乘大臣体尊又将成何体统
蒋之奇得召后, 倒未曾迟疑,径直供出将此事告予他知晓的御史中丞彭思永;彭思永一转头,便供出他的姻亲,大理评事蔡仲道;蔡仲道再道是
兜兜转转一大圈,等快问得头昏脑涨的赵祯,终于转回另一位御史官薛增头上时,薛增却拒绝交代,只理直气壮地推辞说年老昏谬,风闻弹劾,难记主名。
当场便将赵祯给气乐了。
然而他更清楚,风闻言事,一向确为台谏官的特权,即使这话很是厚颜无耻,也无法就此进行惩戒。
更让他在意的是,若只是无中生有,那光凭御史台一方,在屡屡吃瘪后、他们恐怕是既不敢无端针对、也无那能耐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的。
此事背后必然还有推手。
郑戩对陆辞的仇视已被摆在明面上,赵祯却未被这摆得过于明显的靶子所迷惑,而是在独自沉吟颇久无果后,单独召来寇准与王曾。
在府中坐立不安的寇准,得召入宫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大半官家选择传立场一贯偏向陆辞的他议事,便象征着对那小狡童当真是全然的信赖了。
二人一到,赵祯先是客气地赐了座,旋即屏退宫人,开门见山道“幕后主使为何人,相公们可有眉目”
寇准不假思索,径直吐口而出道“除了那丁家老儿,还能有谁”
王曾却是不偏不倚道“究主使何人,并非当务之急,而首要探清此事虚实。”
赵祯听出王曾言下之意,蹙了蹙眉,忍住不满道“摅羽为人如何,汝等应颇为清楚。他自幼失怙,多年来与娘亲相依为命,其新丧时更因过于悲痛、数度昏厥他岂会滥用职权,于孝期奸一女子”
众所周知,陆辞自以连夺三元而闻名天下的那日起,就成了京中所有权贵眼中的东床快婿。
这样的芝兰玉树,何愁身边无妇
他哪怕想娶公主,只要真开了口,赵祯都愿意立马从宗室中择一品貌出众者,赐下公主名头,好能与他匹配。
又哪里需去与王氏父子同流合污,去贪那不知廉耻的有夫之妇
王曾面不改色道“正因事涉要员,不论是官家还是郑戩等人,更当审慎。他们以女方供词为证,更取得王氏为随州人士,曾为陆氏义庄女使之凭,非是只凭空口白话。官家要辨明真伪,当派人监督推鞫,而非一昧因为人而轻物证如此,纵能按下弹劾奏疏,也因有失公允,而难堵悠悠之口。”
寇准此刻也回过味来,附和道“不错。通奸之罪一旦沾上嫌疑,轻则使人狼狈,重则身败名裂,单凭我等上书,恐无法轻易洗清。陛下当即刻差官据其所指,谈究虚实。如真有此事,摅羽辜负陛下信重,其罪之深,当去职贬官,以平天下之怒;如无此事,则要即刻彰示四方,以释天下之疑。”
在民间,其实早有些关于陆辞的风言风语。
毕竟他年纪轻轻即身居高位,风光无限,身边竟是一直连位伺候的小娘子都无,平日不寻花问柳,也无红颜知己,清心寡欲至超脱凡俗的境界,自然会惹人嘀咕。
前段时间,因陆辞当庭与丁谓争辩时,自绝了庇荫子孙的路子,等同于断了联姻贵人家的念想,对早将这位女婿视作囊中之物的一些权贵人家,自然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犯。
更让他们意难平的是,在冒犯他们后,这不识好歹的陆辞还接连被委以重任,继续扶摇直上。
哪怕是前段日子那场本能让他伤筋动骨的地动之灾、也愣是让他靠救驾之功而逃出生天,之后更逢良将而屡得破格擢升
陆辞越是顺风顺水,就注定越是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了。
通奸之罪向来最难清白脱身,尤其这看似有所实据的情况下,即使最后多半因证据不足而不予惩处,只要运作得当,也足够让陆辞一身狼狈。
再仗着陆辞远离汴京,难以自辩,这场弹劾会迅速发酵,落得今日这般声势浩大的地步,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