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才是对方提问的真实目的吧。
果不其然,谈容听了胸腔轻颤,笑出声来。
竹言蹊把正儿八经的表情坚持两秒,也忍不住笑了。
“睡吧,我帮你看着时间。”谈容道。
话说到这份上,竹言蹊也不硬撑了。
他戴上外套的帽子,用帽檐挡住灯光,靠上椅背闭上眼,意识出走前还规规矩矩地不倾不斜,等睡意真正涌来了,他脑袋一歪,不出所料地枕到谈容的肩头。
过道对面的小孙子也沉沉睡了,此刻被他爷爷搂在怀里,脸盘透出孩童特有的酡红。
听着肩上人愈发平稳的呼吸声,谈容终于扭过头,不加掩饰地端详小青年恬静的睡颜。
帽檐的阴影在他眉眼画过昏暗的一道,反衬灯光中的下半张脸白得发亮。
输进血肉的药水终究还是冷的,竹言蹊右手五指张开,自然大方地覆在腿上,而插有针尖的左手却一直勾着指尖,可怜缩在对应电暖宝的腰窝间。
神似竹言蹊搭着谈容的腿,弯身抱肚子的模样。
谈容伸手探过去,动作小心地牵来对方左手,轻缓将它裹进两手掌心,用体温偎暖那片冻人的冰凉。
竹言蹊意识混沌,但身体本能仍在。
感受到直触手背的热源,他下意识地想要更多。
谈容低着头,正专注同那片冰凉抗争,被他圈在掌心的手忽然一动,冷丝丝的指尖在他手中微动。
谈容生怕锢住的力度大了,把人惊醒,忙撤回力道,给它留出自由活动的空间。
谁料他手指一松,竹言蹊的指尖仿佛寻到了出口,从他张开的指缝间探出半截,松松软软地卡住停下了。
谈容愣了愣,重新盖上对方手背,情不自禁地提起嘴角,沉静笑了下。
再稍稍收紧右手的指缝,看看同他近似交扣的四点指尖,还是笑。
挂完医生开的几瓶水,时间已经赶超九点,直冲十点狂奔去了。
除了输液的药剂,医生还开了几样口服药,叮嘱说,回家后要谨防夜间反复发作,如果有间断性的低烧不退,可以采取一些物理降温。
离开医院,谈容送竹言蹊回到学府区的公寓。
和以往不同,谈容没有将车临时停靠在单元门前,而是找了就近的空车位,不费劲地停了进去。
这些车位不是业主们买下的,按时计费,只设在道路单侧,为特殊情况便利。
竹言蹊起初还没意识到不对,等谈容跟着他一起下车,还用钥匙锁了车门,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谈教授,你要跟我一起上楼吗”竹言蹊不大确定地问。
“你一个人住,万一夜里又吐起来了怎么办”谈容神色不改,从车后绕出,走到他身边,“我明天没有工作,今晚正好照看你一下。不然就算我回去,也没法放心。”
谈容今晚,要留在他家里
竹言蹊吃了一小惊,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方便”谈容见状停步,站在竹言蹊的角度想了想,“或者你之后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不是不方便。”竹言蹊也不敢断定自己还会不会吐得死去活来,能理解谈容的顾虑。
他垂着眼睫,飞快眨了眨,硬着头皮说实话“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人住,所以平时很多事情都不太讲究”
谈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心生好笑。
“所以我家里,可能不像你家那么整洁。”竹言蹊从牙缝里挤出字句,表达得十分之含蓄。
何止是不像谈容家整洁,那完全是天差地别。
一想到胡乱堆在椅子上的待洗脏衣服,竹言蹊感觉头都大了。
“有客房吗”谈容问。
单看单元门的远近分布,就可以确定这里都是大户型。
以竹言蹊的家境,也必然不会给他安置小面积的一室一厅。
“有一间。”竹言蹊回答。
虽然他和陈嘉尧总顺口戏称这里是小公寓,但他爸妈买的是三室一厅的户型。一间主卧,一间被改成了书房,剩下一间长期空着,也就当作客房用了。
“不过从来没人住过,只有刚过完年那会儿,请家政阿姨过来打扫了一下”竹言蹊顿了顿,有点尴尬地说下去,“我后面也没怎么管它,床单什么的还没换过。”
那不叫“没怎么管它”,那叫从来没有当它存在过。
“没事,这些东西我可以自己来换。”谈容和他一起进了电梯间,用一贯不起波澜的语调补了句玩笑,“你不去管它才算正常,否则反而让人惊讶。”
竹言蹊按了楼层,乐呵呵地抗议道“谈教授,我现在可是病患,您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对我进行言语打击,多呵护一下病患的心理健康。”
公寓在七楼,电梯升得很快,速速抵达,敞开了门。
“好的病患,我会多加注意的。”谈容笑了笑,左手拎着竹言蹊的药袋,右手拍了拍竹言蹊的后背,示意对方先出去。
他目视前方,淡淡道“走吧,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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