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矜定睛看清了对方的工作证。
姓名一栏写着,夏安。
真的是医生。
叶矜一言难尽,那晚夏小姐的言辞行为,很难让人不误会什么。也正是由于那晚,叶矜对这位夏小姐的印象,没办法好到哪去
当时的情形,叶矜历历在目。
夏安握着手里的苏打水,因为温差,塑料瓶上起了一层冷霜,弄得手心冰凉冰凉,一如眼前人给自己的感觉。
但炎炎夏日,反而觉得舒服。
午间的医院十分安静。
蝉鸣阵阵。
忙了大半天,夏安原本还有些倦意,却因为这场偶遇而烟消云散。
她脸上的笑依旧单纯,好像初入社会时,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
叶矜不以为然。不过说起来,她身着白大褂出现在医院,倒是比端着酒杯混迹于夜店时,更为合适。
现在正是一天中光照最强烈的时候,甚至衬得白色调的墙面有些晃眼。夏安与叶矜看着彼此,比起那晚的幽暗模糊,要真切太多。
“夏安”短暂的聊天被打破,一个穿粉色制服的小护士风风火火走了过来,“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
“手机刚好没电了。”
“主任找你呢,快点”
小护士拉着夏安就要走。
夏安匆匆看了叶矜一眼,想说什么,却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便只是笑着打声招呼,“叶总,我先走了。”
叶矜淡瞥一眼,没有回应,对方今天穿的平底鞋,所以显得身板越发娇小。
那背影瘦得厉害,好似一阵风刮过,都能吹散。
在原地站了片刻,叶矜不紧不慢朝长廊上的长椅走去,然后在老太太身畔坐下。
梁老太太低头固执解着手里乱作一团的线绳,解了好几分钟越解越乱,却一根筋还不放弃,真是个倔强要强的老太太。
没走多远,夏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叶矜和梁老太太坐在一块儿,两人聊着天。
夏安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
“你快点,主任要发飙了。”
“来了。”
“姥姥,”叶矜从老太太手中拿走线绳,耐心说道,“我们今天就办理出院手续,跟我回家吧。”
“我不出院,我在这儿挺好的,不去你那儿,我就在医院住着。”梁老太太犟起来和小孩如出一辙。
“医生说已经可以出院了,再说你一个人在这儿,让我怎么放心”
“怎么不放心我跟你说,这儿的医生护士对我好着呢,有时间还陪我聊天解闷。对了,刚刚那个小医生,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那个姑娘,她人可好了”
那个小医生,叶矜听老太太嘴里念叨夸赞过许多次,居然就是她叶矜脑海中当即浮起夏安那张脸,又想起方才她低头温柔认真的模样
纵然如此,叶矜还是难以将她与那晚在夜店放纵消遣、与人暧昧的女孩画上等号。
半个月前,梁老太太突发心梗住了院,好在不严重,住院观察几天就好。
说起来,这已经是叶矜第三次来接老太太出院,刚开始老太太病房不住,一定要挤普通病房,现在住院观察结束了,老太太又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院。
说是医院热闹有人陪,舍不得走
“我搬家了,那边更适合疗养。”室外太热,叶矜先扶着老太太回病房,边说着,“晚晚在家天天说想太姥姥,要听你讲故事。”
“真的”一听到小重外孙女想自己,梁老太太才稍稍动摇,她四顾看看,“小家伙今天怎么没过来”
“今天幼儿园上课,等下课了,我再让周姨接她过来。”当初被叶矜从福利院领回家时,叶晚才不到两岁,如今已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级。
“对啊,晚晚已经上幼儿园了,我怎么又给忘了”梁老太太轻拍了拍自己脑袋,低着头嘀咕了一阵,嘀咕着嘀咕着,老太太又抬起头,然后满心欢喜地问叶矜,“矜矜,你过几个月就要结婚了吧”
叶矜语塞。
这个月老太太已经是第四次问这个问题,她解释过了三次,依旧徒劳。就如医生说的那样,老太太阿尔兹海默症的病症已经越来越明显。
自她母亲去世以后,老太太的身体就每况愈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如今心脏也一天不如一天,年纪和身体状况摆在那,手术风险太大,目前也只能靠药物保守治疗。
梁老太太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知道没剩下多少时日,她倒是看得开,反正人来这世上走一遭,生老病死谁都得经历,开心一天是一天。
只是她总惦记着叶矜。
当初她女儿年纪轻轻就一走了之,留下这么一个外孙女,她是一天天看着叶矜长大的,从小到大,花了自己多少心血。她现在最挂念的,自然也是叶矜。
梁老太太一直盼着叶矜结婚,几乎盼成了执念,可叶矜,偏偏又从未打算过结婚。
“矜矜,你女朋友还没带来给姥姥看”梁老太太还是固执追问着。
叶矜在病床旁坐下,沉思一阵,这次没有解释,而是改口安抚老人道,“过些天我带她回家,让姥姥瞧瞧,好不好”
“这才对嘛,早就该带了。”梁老太太听叶矜这样说,笑逐颜开,眼睛几乎眯缝成一条,只是眼角的皱纹,同刀刻似的。